唤醒湖南精神

——访青年作家徐志频

□ 本报记者 徐志雄 王敏

一本《湖南人怎么了？》以活画十四城市性格脸谱的可读性，让青年作家徐志频声名鹊起。其中，他用生动活泼的文字，将常德称为湖南手掌，曾一度在常德中引发热议。9月28日，作为湘商文化的核心人物，徐志频应湘商大会之邀来到我市，并带来了他的新书《经营天下的湖南人》。当晚，本报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

记者：近年来，“湘商”名声很响，您的文章多有涉及，请问您认为自己是“湖湘文化的挖掘者”，还是“湘商文化的立论者”？

徐志频：只能说，这些年来，我大部分的创作主题是湖湘文化中的湘商。2007年9月初，我结识了湘商文化的开创者伍继延先生，那一天，我们在长沙火宫殿一起吃饭，谈得很投机，我发现我们的理想以及所关注的目标是一致的。湖南人要崛起，湘商要发展壮大，必须依靠深厚的湖湘文化和新兴的湘商文化。

历代以来，中国文人善于批判社会现实，包括我很尊重的鲁迅先生，但往往缺乏建设性。当今的公民社会，具有广泛的包容性，正是各种民间组织力量充分发展作用的社会，商会作为这一时代潮流的产物，往往是最有建设性的。现代的书生与时代结合，干预现实，以文化的力量影响商人，我觉得是当今文人最大的价值体现。

中国人很聪明，从来就不缺乏学术的精英，但是很多的研究成果，只限在学术的小圈子里传播，影响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人。当今的社会，商人掌握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他们的投资意图和投资方向往往能决定很大一部分人的生存状况，但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往往又缺乏良好的思想与学识。我们要做的是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精神资源，影响世道人心，改善社会生态。

把前辈的事迹、学者的理论，这些现实的过程以及深奥的理论，用浅显的文字表达出来，让有一定文化层次的人都能看得懂，我目前做的基本上就是这些。因此，我更赞同自己实干者的态度，而不是理论家，就像一座桥梁、一个放大器的作用。

记者：您的新作《经营天下的湖南人》被称为“深度破译四百年湖南与两百年中国密码”，请问这个密码是否指的是湖南精神？是否还包含着理想的另一种表述？

徐志频：我个人认为，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在当今社会特别是90后的年轻人心目中，谈理想让人觉得有些可笑。我在当记者时，曾访问过一些大学生，你们将来的理想是什么？有人说，赚一千万，然后买好车，住好房子，然后呢？就很茫然了。当然，赚一千万是一个不错的理想，但其后延的意义就浑沌不清。

所以，这本书里，湖南精神，正是我所要表达的。再宏伟的实业，经过历史的洗涤，都很难原貌的保留下来，但精神却可以，唯有精神才是真的宝贝。在剖析历年来湖南人的精神品质的同时，更多的是重塑湖南人的自尊与信心，唤醒当今湖南人的理想主义，让湘商将目光放得更高远、更大气，并不仅仅拘泥于一时的得失，更多的是社会责任的担当和经营天下的勇气。

前几天，有商会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这本书他正在读第二遍，第一次是热血沸腾，第二次就是边读边思考。我很高兴。

记者：听说，您不止一次来到常德，请问对常德印象如何？

徐志频：老实说，走遍了湖南的城市，常德是让我感觉最好的城市，干净、漂亮，充满文化气息。常德人团结，守规矩，性格温和，关心考虑他人感受，很值得湖南其他城市借鉴与学习。

常德的德文化渊源流传，形成了常德人的精神内核和共同的价值观，符合当今和谐社会的科学发展观。相信这一优势将很快体现出来，所以说，常德人在未来的经济发展中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不过，我认为，常德是一个偏女性化气质的城市，有时太过于温婉，会流露礼节过繁，不够果敢的缺陷，这是常德的不足之处。

原文地址：http://cdrb.cdyee.com/html/2010-10/09/content_180201.htm

就公民社会及商会答记者问

提问人：《常德日报》记者王 敏

徐志雄

答问人：徐志频

第四届湘商大会，因《经营天下的湖南人》一书对全国湖南商会会长进行签名销售，鄙人应约参加。期间，《常德日报》记者王敏、徐志雄对鄙人联合采访。围绕公民社会与商会主线，鄙人作了长达4小时的回答。因为最近几年来，我的几本图书审查无法通过，或者虽出版而遭遇大幅删除，早不是第一回了，在挫折与打击中学会妥协了。今特声明：回答是我的事，怎么删除与节选，是报社的事。我同意任何形式的删除与节选。

以下是我对《常德日报》记者王敏、徐志雄的一些问答。因时过两天，仅凭记忆，问答难免出入。记者提问，仅属大意，我的回答，属我观点。本文原汁原味，如涉及敏感观点，文责自负，与《常德日报》无关。

问：你写《经营天下的湖南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期待？

答：很简单，一是唤起中国人的激情，二是让年长的读者唤醒理想，让年轻的读者树立并强化理想。

问：是否可以详细给我们解释一下？

答：我的一个40多岁的朋友说，今天时代很奇怪，需要60后给到80后、90后们理想与激情。稍微懂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从来都是年少的人与年轻的人给中年人与老年人以激情与理想。

在今天价值观十分多元的时代，总还需要有那么一些年轻人，充满了激情，怀着理想，给社会带来勃勃的生机与活力，哪怕这样的年轻人很少。

今天的时代，几乎所有的人都搞蒙了什么是理想。在我看来，他们都只是欲望，没有理想。欲望、理想跟事业的大小，毫无关系，衡量的分水岭，只有一条，理想首先是公共的、公益的。任何一个人，不论他做的事情大小，只要目标是朝着社会公共的、公益的方向在走，他就是怀揣理想的人。

问：为什么需要在今天谈理想？

答：价值多元的社会，我以为可以达成的一个共识，就是在宥。即自在与宽容。自在对自己，是自由，对社会，是开放。宽容对他人，对社会，即是包容。要能够容忍各种不同的，包括自己完全不认同的与反对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的存在。

在这样一个社会氛围中，理想显得特别可贵。因为，人们能达成的共识，越来越少。个人主义成为显学。纯粹的个人主义，就是萨特的那句话：他人即是地狱。每个人对别人来说，都是灾难。根据人性，每个人都有消灭他人的需求，这种极端自私的人性，一旦放纵，对社会就是灾难，每个人最后都活不了。

问：这跟中国以前鼓吹的人人都需要无私有什么不同？

答：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今天是一个物质与欲望无限度地膨胀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极坏的时代，理想的高远与无私，已经是一种极好的品格。而且关键还是，以前的无私，是受到了权利的绑架，是被逼的无私。今天人们如果自愿选择了理想，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私，是自在，也是宽容，符合人性。

问：既然如此，那么，你怎么看待常德的“德文化”？

答：常德是湖南最干净的一座城市，也是最显得生机昂然的一座城市。我前些天刚从老家衡阳过来，对比之后更加明显。

常德城的生气首先源于常德人。常德人的精神气质，首先源于常德文化。常德文化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强烈的文化认同感以及由此而生发的团队精神。常德人可以齐心办好一件事，率因文化感召力，这就是德文化的精髓之一。

关于道德，孔子最早有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风伏草上，必偃。这将德具体化为树立道德楷模、榜样。我们已经很清楚，这样的德文化，是中国漫长社会黑暗丑恶的根源，易中天先生对此有最深刻的描述、揭露与批判。它直接造成古中国伪君子盛行。

道德本身没错，传统的道德文化，之所以罪恶累累，率因为是在独裁的权利高压下推行的道德，说白了就是被道德。被道德是人间最丑陋的恶德。

但如果在自由、开放、宽容的社会，每一个人都不被权力绑架，自发地遵守道德，坚持道德，内心里保有道德，它无疑是一种十分可贵的品格。

常德的德文化，在今天社会初显自由时，它的优越的一面，正在发挥出来，我的观点，常德的德文化在今天是利大于弊。常德城是湖南14城中最具女性气质的一座城市，所以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出常德人在细节处理上的完美，总在接近艺术的境界，这是湖南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比拟的。常德人对制度的共同遵守与维护，也是湖南任何其他地方没做到的。这些都属于德文化的魅力，值得湖南其他13市州好好借鉴。

问：能否详细展开谈一谈你对制度的理解？

答：我在书中写过14个伟大人物，只有一个人爱好制度，他就是宋教仁。

宋教仁差点就在中国建成了最早的责任内阁制，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中国后来的道路。

任何一个正常的社会，都需要制度。中国的24史足以证明，用制度管理社会，是最不坏的一种选择。

问：眼下正在进行湘商大会，能否从制度的层面谈谈湘商？

答：谁都知道，湘商是社会的产物。

中国在毛时代至改革开放前，只有政府，没有社会。没有社会，就没有湘商。所以说，湘商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与社会一起成长的孩子。

湘商要发育不变态，不畸形，它需要一种理想的社会形态，概括地说，就是小政府，大社会。商会的事情，都由民间自己来做，任其自生自灭。

如果政府来领导商会，介入湘商，那么商会就成了既官又民，非官非民，定位杂乱，最后就会走样成杂种。

湘商在大社会的状态里，任其自由生长，它的发展态势要优良得多。商会应该是随便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触犯《商会法》。没有制度或不用制度来管理商会，这个事业永远看不到前途。

问：怎样来保证有合适的制度出现呢？

答：政治改革。

总理先生已经多次说过，他要对中国做政治改革，方向目标都有了，一是民选领导人，二是司法独立，三是新闻自由。

中国目前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拐点，政治改革做还是不做，直接关系到商会是走进春天，还是陷入冬天。中国的利益集团，对政治改革是一块阻路的铁板。必须有十分的气魄，才敢搬掉，搬前搬后，中国将完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境地。如果中国的民间目前能生出一股力量，推动总理先生一把，那么政治改革将变得容易许多。中国将从此长期进入真正的制度化国家时代。

问：作为作家，你为什么要介入商会呢？

答：《衡阳晚报》记者采访我时，已粗略说过，作家介入商人，在中国是破天荒，遭遇的社会压力确实很大，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其实法国最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巴尔扎克，就是一个商人。当然我与他的路不同，我不过是一个介入商会的作家，或者说知识分子。

我选择商会，就本能来说，与我的性格与成长经历有比较大的关系。20多岁时，我信奉一句话，踏着社会与人生的实际说话。近年来，我研究湖南人，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湖南人物都以书生起家，但湖南书生与中国2000多年来的书生，最根本的不同，或者说截然相反的地方，就在于湖南书生全都是实干家，是强烈关注现实，干预现实，亲身参与现实，力图改变现实的那种人。

不可否认，今天社会，最大的现实，就是经济，就是商人。一个大商人，随手投资几十或者几百个亿，他可以要影响或决定数十万人的命运。但今天的中国，精英多还集中在政治、文化圈内，用我的一个商业小有成就的朋友的话说，商人的整体素质还比较低级。如果这些商人没有文化，不懂文化，运用大规模的社会资源，一顿乱来，这对时代是最大的损失。一个知识分子，研究浮士德精神，研究果园定律，研究日神精神，酒神精神，以为自己很有用，其实影响的人，一般超过100人，而且这100人都是生活在真空里的原子个人，世界也不因为缺少他们，会有什么感觉得到的损失。

一个明显的事实是，欲影响时代，改变时代，推进时代，最好的方式，是影响商人。用伍继延先生的话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老板。

中国最缺的，是怎样将精英文化转化成大众文化的人。文化必须在社会中运用了，它才叫文化，否则就是没有。

问：能不能谈谈你这些年来介入湘商的一些简单经历？

答：我介入湘商纯属偶然，2007年9月，伍继延老兄回湖南竖立湘商的旗子，第一次开车带了几个新兄弟去长沙火宫殿小吃，大家天南海北谈湘商的大梦与构想，那次算是我第一次偶然介入了。

后来也是时紧时松，最近两年关注很切。我从来不喜欢刻意做一些事情，往往都是，当湘商的事情与自己合拍了，就介入得多。任何一个大事业，它从兴起到发展，对参与者从性格、爱好、兴趣、能力，年龄、气质，其实都有内在的规律性的要求。只有你适合了，才可以做。我有时有一些非常激越的想法，想象得非常美好，但我内心里是一个十分清醒的人。我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明白自己可以做什么，什么不可以做。不虚假客套地说，我觉得我所以比许多人做得好，不是因为我比他们的聪明高到什么程度，勤劳到什么份上，仅仅因为我常常有自知之明。我非常明白，一个人要成就惊世的伟业，就能力，智慧，情商，机遇，每方面需求都相当高，而且要求这些的方面妙合程度都相当高。真正伟大的人，他们孤独而隐秘的内心里，所能勾画并能行动出来的东西，早已臻于化境。一个人找准自己定位的能力，可能要超过对能力、智慧的要求。

问：你介入商会的自我定位是什么？

答：书生。

我不能保证自己介入多长，我只是在内心里有自己的原则，并常检点自我一些想法与做法的纯度。当相互契合，相得益彰，我就关注。如果发现此路在中国不通，我说不定哪天就挥手作别了。

我以为，知识分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两点，就是认清你的时代，二是认清你自己。

这个时代发展真的很快，许多人衣服很入时，但知识与内心落伍了。一个人能为自己的时代做些真正有价值与意义的事，是一种幸运，幸运需要代价。

（注：本文系作者据采访回忆所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