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15日 星期六 阴

继续输液

依然是原先的诊所，依然是和蔼可亲的医生，依然是温暖的火炉，亲切的家常话，依然是输三瓶冰凉的液体。

今晚，诊所里很安静，很长时间里，里只有我一个病人。坐在火炉旁，任凭药液点点滴滴地进入血管。一种冰凉冰凉的感觉，像蜗牛般爬行。向着心脏，向着四肢，向着全身每一个细胞。我希望它们向我的咽喉聚集，对咽炎形成一种包围的态势，集中力量歼灭之。我希望它们将我从病痛中解脱，扼住病菌的咽喉，而不是让病毒扼住我的咽喉。

挂钟在墙上滴答地响着，冰凉的液体在我血管里走着，时间在我身边走着。徐医生告诉我，再输一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关键是要睡眠充足，这几天，就不要上班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好了呢，都输了几次了，肯定是没有休息好吧。我点点头，鼻子有些酸楚的感觉。有谁能理解我所过的日子呢？有谁能了解我的内心呢？昨天上午八点半，领导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睡觉。我赶到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领导真是善解人意，没有批评我。开完会，也没有再安排我新的工作。我以为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但这只是妄想。办公室又安排帮助修改一个材料。整个下午于是荒废了。六点时，办公室领导走的时候告诉我，再辛苦一阵子，修改了再吃饭。说完，蹬蹬地走下楼去。我没有应他的话，但还是作了修改。明伟兄弟打来盒饭，我们几个留守办公室的就着盒饭吃了。自新年以来，几乎天天在办公室吃盒饭，实在是难以吞咽，但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是使命。记得我刚刚改行的时候，领导就告诫我，在办公室工作是没有自由的，甚至连生病的自由也没有。三年来，我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在工作面前，情感似乎要明显地让步。修改了稿子时，已经九点过，实在受不了了，咳嗽不断，我感到自己变成了一架废弃的火车，从身体里发出慌当慌当的响声。我于是匆匆赶往诊所。一路上，风吹不断，我在风中打着哆嗦。

我和徐医生交谈着生活的一些话题。他告诉我，年轻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巨大的生存压力。现在还年轻，正是奋斗的时候，苦几年过去了就好了。我苦苦地笑了一下，继续听他的谈话。他告诉我，他以前是部队的队医，因为抚养孩子、赡养父母需要，放弃了升迁，五十多岁办了内退手续，开了这家诊所。他谈起了他奋斗的岁月，白手起家，一个人打拼，慢慢地，凭借自己的吃苦耐劳和刻苦钻研，终于搞出了点名气。客户也多了起来，人们都信任他，慢慢地生意好了起来。很多人在医院里老治不好的病，都在他这里得到有效治疗，于是人们渐渐地记住了他。他说，做医生，关键是要有医德。其实，并不是他的医术有多高明，而是他体恤病人，从病人的角度考虑，一些医院之所以连一个小感冒都很久治不好，主要是想让病人出更多的钱，拖着医治。这时，陆续有几个染着黄发的小青年鬼鬼祟祟地走进诊所，面朝墙壁向徐医生招手。徐医生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起身向他们走去，耳语了几句，顺手取出几支注射器针管递了过去。当他再次返回火炉旁时，显得有些尴尬，有些无奈。他告诉我，做他们这行，也会面对很多无奈的事情。现在的很多小青年染上了毒瘾，常常到诊所里来闹事。买镇痛药，或者拿注射器，态度极差，稍有不顺意，还恐吓。现在这个社会，道德沦丧的程度真的令人触目惊心。他叹了口气，然后绕开了话题，继续说着生活中的琐事。电视里正在放着《平原枪声》，一部抗日战争的影片。他说，他一直坚持看抗战影片，作为中国人，不应该忘记那些屈辱的历史。随即，我们又聊到了一些国际争端，说起钓鱼岛的问题时，他军人的豪情就出来了。他说，如果和日本的战争不可避免的话，他愿意捐献一年的营业额。我们都有共同的感受，在外敌面前，作为中国人，作为炎黄子孙，都要同仇敌忾，抗击列强。紧接着，又谈到生活中的很多不合理的现象，谈到贫富差距，谈到苦乐不均，谈到社会上的一些黄、赌、毒屡禁不止，谈到生活的艰辛，底层的痛苦，谈到人与人之间的隔膜，谈到人文关怀的缺失，谈到人性的虚伪和自私……我们谈着，甚至忘记了电视里正在响起的枪声，待我们回过神来，《平原枪声》已经播完了。电视里正在播放韩剧，两个年轻人正在热吻，男青年的手正在女青年的身上游走。徐医生笑了一下，随即关掉了电视。

输完液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天空一片黑暗。街道上，突然开过一台洒水车，平地上顿时涌起浑浊的水流，哗哗地流向下水道，几个穿着橘黄色环卫服的老人正在忙碌地清扫着街道，扫帚挥动的幅度很大，他们的身子都有些摇晃。看着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如意？到底有多少人一直在底层挣扎着，像这些环卫工人一样，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每天每夜地这样劳作，他们用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享受片刻亲情的温馨？我又不禁想到我自己，每天加班加点，到底是比环卫工人们幸福的。可是，真正的幸福又在哪里呢？我又该如何去给予定位？

2011年1月16日星期日补记

另：在牧之老师的博客里看到，《经济信息时报》发表了我的组诗《朝圣之旅》，这是我2011年的首秀，在此感谢牧之老师，感谢《经济信息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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