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十岁“哈漂”的三个“被十年”

——谨以此文纪念我已经逝去的第一个三十年

辞职至今已经将近一年，这几天脑海中一直萦绕着一个念头：选择辞职之后，我真的得到我想要的快乐了吗？

到了重新梳理的时候了，三十岁的人还能有几个有激情梦想的一年呢？为什么总要在一团混沌中生活呢？为什么总是习惯于别人的安排？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刚刚给自己做了一个测试，题目是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反复测了两次，结果答案都是同样的：爱幻想，思维较感性。以是否投缘作为自己的交友标准，性格显得较孤傲，有时显得急躁，有时优柔寡断，事业心较强，喜欢有创造性的工作，不喜欢按照常规办事。性格倔强，言语犀利，不善于妥协。崇尚浪漫的爱情，但想法往往不合实际，金钱欲望一般。

比较准确，我是这样的人。

第一个“被十年”：“被制造”的文学神童

既然是总结，那就从最初开始吧，儿时的我是任性、倔强的，爸爸妈妈很宠我，但他们并没有按照我的兴趣来培养我，在他们心中，我的兴趣和爱好仅仅是孩子的兴趣而已。玩玩可以，完全不能当做终生的理想和目标。

从小我最爱音乐，唱歌、弹琴、跳舞……都是我的最爱。记得那时候爸爸是中学校长，我总是喜欢和他去学校玩，最喜欢的就是学校的乐器室。脚踏琴、手风琴、小提琴、吉他……当时的我近似乎疯狂地爱上了这些可爱的家伙，对于它们我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我还记得爸爸学校的一个音乐老师——于阿姨。我最喜欢这个留着长长头发，气质很优雅的阿姨，尤其是当她温柔地教我简单的乐理知识，教我读谱、教我基本的弹琴指法……每当这个时候，小小的我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恨不得天天腻在她身边。爸妈虽然了解我对音乐充满了热爱，但在他们的心中，音乐只是不入流的爱好，不可能作为一个努力的目标和方向。用妈妈的话来说， “唱歌的能有什么出息？”但是到了现在，我依然热爱音乐，却因为当时没有坚持，真的让这份热爱变成了一种无奈的喜好。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因为没有坚持做自己而种下的苦涩果实。

上学后，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现在想想，当时的成绩并不是因为我比别人努力，也不是因为我比别人聪明，而完全是妈妈的功劳。在我上学前班的时候，我才刚刚四周岁，而那时的我就已经读完了小学三年级的全部课程。

从小学到大学，我始终是班里最小的那个，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爸妈工作都忙，我早早地就被送进了学校。还记得在没上学之前的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前梁上，跟着爸爸去上班。每次都会路过我们那里最好的那所小学（也是我的母校），当看到校园里好多孩子在一起笑闹时，我都羡慕得要命。拼命地问爸爸什么时候我才能去上学，什么时候我才能和那些孩子一样？可以愉快地一起玩耍？当时在我的心里，上学就是能和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身边没有爸爸妈妈管着，很开心。

可能是由于我的“磨叨”或是因为爸妈确实没有太多时间照看我，所以，即便我的年龄远远没有达到入学年龄，但他们还是通过关系把我送进了学校。第一年学前班，我在小班上课。那时我才四岁。

到了三十岁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小时候两三岁、甚至于更小一些的时候的一些片段。

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三岁那年，当时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好多一年级的各种课本，每天让我学习上面的课程。那时小小的我哪里坐得住？学了一会就不耐烦了，妈妈看到我不爱学习，而且开始任性之后大怒。冲过来一把抓过我面前的那些课本，嘁哩喀喳地撕了个粉碎，然后把那些碎纸屑都摔到了我的头上。我大哭。这件事由此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至于后来每当妈妈督促我学习时，我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抵触。不愿意学但又不敢不装出学的样子。

现在想起来，自己后来做出学习的样子来糊弄妈妈确实太不应该了，妈妈是为了我好，只是方法过激了一些，以至于我后来对于学习总是产生莫名的抗拒。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老妈的这种严酷式教育的方法在我身上还是体现出了成果。从四岁开始，我就能背上百首的唐诗宋词，这得益于小时候每天爸爸都会要求我背一首古诗，背会之后才能出去玩。家里挂的摆的都离不开古诗词，包括桌上的台历。在其他小朋友围着幼儿园阿姨听故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一旁捧着一本厚厚的故事书自己安静的看了。从小我就很少看童话故事，对于白雪公主和花仙子，除了记住了那些标志性的形象之外，对于故事情节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倒是对于什么《赖宁的故事》、《王小香和傻大哥》这样的现实儿童文学超级感兴趣。至今我还记得大卫科波菲尔艰难的童年和小海蒂和她那个古怪但十分善良，特别疼爱她的爷爷，记得海蒂和爷爷住的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木屋，记得阿尔卑斯山的山顶有美丽的白雪，记得爷爷给海蒂烤的黑面包，还记得海蒂回家后，爷爷去看望她时，她和爷爷的那种恋恋不舍的感情。

上学早在当时对于爸妈来说似乎是一种荣耀。因为我年龄小，学习又好，个性又活泼，整天唱唱跳跳的。所以在学校几乎像个小明星，参加小文艺队，主持各种晚会。当时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只要有需要儿童参加主持的晚会，小主持的人选必定是我。那时的我可以十分坦然地面对成百上千的人谈笑自若，从来不会忘记一句主持词，甚至有时还会临场发挥！现在想起来，现在的自己真是连小时候十分之一的勇气都没有了。虽然也能够自如地和陌生人沟通，但在面对众人说话时还是会十分紧张。还记得那年参加竞聘演讲，也许给大家的感觉我很放松，但我自己知道，说话时，我的声音在明显地发颤，脑门上也冒出了很多汗珠。

虽然越活越回旋了，但我还是很感谢爸妈当时给我打下的还算比较深厚的文学基础。从小学开始，我最喜欢上的课除了音乐课之外就是语文课了。在班级和年级组中，我的语文成绩永远是第一，这样的优异一直保持到了高考。当时我最拿手的就是大家都很头疼的背课文和写作文，在课堂上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规定一堂课背完的课文，我半堂课就背完了；规定两节课写完的作文，我一节课就完成了……所以经常在语文课时能在操场上见到我，拿着零食优哉游哉地闲逛。

但这种优势仅限于语文，由于从小妈妈爸爸一直偏向于让我学习古诗词，而忽略了我对数学方面的培养，所以从小我的数学成绩就一直不好，逻辑思维能力和分析能力一直很成问题。

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数学考试，我第一次没有及格，当时老师说了一句，你爸爸是不是当语文老师当得都忘了教你数学了？我当时回答：老师，我爸爸是教数学的。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其实我当时真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因为我爸爸确实是教数学的，而且一直教的都是高三毕业班的数学。

后来，因为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平平，所以我再也不和人家说我爸爸是数学老师了。

至今，我还记得爸爸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一个人要具备相当的文学素养，但也应该有缜密的思维和逻辑分析能力。爸爸第一次考大学被黑大的哲学系录取了，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硬是没上成。后来恢复高考后爸爸又考上了师范大学，不过这次他报考的是数学系。爸爸说，他虽然很喜欢文学，但他认为理性的思考和逻辑思维也同样重要。一个人应该文理兼修。这点爸爸做到了，他也希望他的女儿能做到。可惜，没成功。

第二个“被十年”：“被理科”后我反抗了

高二分文理科，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被人主宰命运是种怎样痛苦的滋味。记得高一我在三班，我们的班主任是名政治老师。我们班当然理所当然到高二就是文科班，因为我喜欢语文，对政治和历史也不讨厌，所以我的愿望就是读文科。甚至我一度想报考艺校。但爸爸妈妈的意见这次却是惊人的一致：必须读理科！尽管我的志愿是文科，但最后分班时，学校还是按照爸妈的意思把我分到了一个理科班。在那段时间，我真是沮丧极了。一度开始自暴自弃，逃课，躲在宿舍看小说，在原来班级同学上体育课时也偷偷跑出去和他们一起玩，甚至晚上偷偷跑出去喝酒……总之，在那个班级里，我除了上语文课之外，其他课即使人在心也没在。这样造成的后果自然是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我们班主任是名数学老师，他很快就和我的爸爸妈妈取得了联系。爸爸从家里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我当时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你们必须让我回文科班，否则我就退学！”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也许是我的威胁起到了作用，第二天原来的班主任就来把我接回了三班。但这时高二的上半学期已经接近尾声了。学习成绩已经被落下了一大截，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对于自己的成绩我一点不意外，语文135是全校最高分，但其他科基本都在及格边缘，离分数线差了不是一截的问题。于是复读了一年，第二年，成绩勉强过了分数线，我必须要感谢我所有的语文老师和我亲爱的爸妈。如果没有你们，我的语文成绩绝对不会如此之好。第二年我的语文竟然得到了146的高分，除了作文象征性的扣了四分之外，其他没有一处错误。全凭着语文，才勉强把我拉到了分数线之内。

报考志愿时，爸妈的意见是让我继承他们的事业，做一名教师。我当时一听就很反感：家里老师实在太多了！爷爷奶奶是老师，大爷、三叔是老师、爸爸是老师、老姑还是老师！我当时最奇怪的就是，他们成年累月地对着一本书，难道不腻吗？我不喜欢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我当时心里还想着我的音乐梦，我提出去北京，读私立的艺术学院。被爸妈一口回绝！

后来，我挑到最后，发现黑龙江大学有新闻传播专业。其实当时的自己对新闻传播没有任何概念，甚至一度以为新闻传播和电视编导都算是一样的。最后爸妈没拗过我，任由我上了一个自费的新闻传播专业。

记得当时妈妈说，“侯文琰你记住，今天的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不论怎么样你都要自己担着，不许后悔！”

我扬着下巴一脸的倔强，“我当然不后悔！”

1999年，妈妈把我送来哈尔滨，到学校安排完我的食宿后便回家了。

于是我从那时起，开始了至今长达十一年的“哈漂”生活。

到了哈尔滨后，我举目无亲。但因为从14岁上高中那年我就开始住校，所以倒也没有感觉到特别想家。这时的我虽然也会在军训时，看到亲人来看望时会哭。但和四年前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记得当年我刚刚离开家到牙克石上高中，爸爸送我到了学校。因为学校舍监老师登记名字时误把我当成了男生，结果我被分到了男生宿舍。没办法，爸爸只好带着我到学校后面找个人家先租个房间住下来。那一天我从头哭到尾，死死抓住爸爸衣角不肯撒手。非让爸爸给我买了一个超大的玩具狗，然后又买了一套我最爱的名家散文集。因为必须回去上班了，爸爸把我送到租住的人家又交待几句后就转身走了，我一直在后面连哭带喊地追，但爸爸走的很快，头也没回，只留给我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我住的这家房东是一对年轻夫妇，刚刚结婚不久，人很善良。女主人一直在门外陪着我，不停地哄我、劝我。过了好久，我才抹着眼泪回到了自己房间。回去后我坐在桌边，翻开爸爸刚给我买的那套散文集，恰巧第一篇就是朱自清的《背影》。虽然这篇文章早在初中就已经被我烂熟于心了，但在当时看到后，我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直到哭累了，连晚饭也没吃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第一晚，我连衣服都没脱。

开始军训后，我更是受不了了。因为从小就不喜欢锻炼身体，所以体力极差，每天都会把我累得直哭。后来同学们嘲笑我，说我是个泪娃娃。从入学就开始哭，一直哭到军训结束。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时自己挺可怜的，呵呵。不过庆幸的是我坚持下来了，30年里我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

到哈尔滨之后，我的前三年大学生活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直到第四年，该找工作了。我才发觉原来自己根本没什么资源，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

2001年，经过同学介绍我到了一家杂志社做实习编辑，后来，有同学进了生活报。说实话，当时真是特别羡慕。于是也托人介绍好不容易也去实习了，但三个月实习期满后，就被通知离开了。我很不甘心，于是做了一件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直接去找了集团大社长，要求留下工作。

当时我完全没有考虑一个小实习生直闯社长办公室的后果是什么，但我从社长惊讶的眼神和语气中能听得出，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感谢我们的老社长，您不但没有责怪我的鲁莽，还在我的“要求”下帮我引荐到了刚成立的读者新报。我自此也开始了我的记者生涯。

第三个“被十年”：“被辞职”后 我真的找到快乐了吗？

在写这篇东西之前，我和老公聊起关于快乐的话题。我说，你知道我这三十年中什么时候最快乐吗？老公摇头。我努力而快速地将这些年发生的事分成几大段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体会了一下，说：“是我2002年进入读者新报直到2008年我从四川灾区回来那段时间。那时的我过的最快乐。”

为什么呢？

是呀，为什么呢？我不是一直在做记者吗？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离开报社，会离开这个我当年拼命争取来的职位。看来我确实是是忘了自己当年和妈妈说过的话了，也忘了在社长办公室的信誓旦旦了，那个场景如果不是今天回忆起来，还真是被封到箱底了。

其实说“被辞职”并不准确。因为当时辞职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连老公都被吓了一跳。虽然他那段时间赞成并支持我辞职，但没想到我会如此迅速地解决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后来的不快乐，95%是由自己造成的。记得当时老公曾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先是和之前的副主任合不来，然后换了部门。现在又和现任主任合不来，你难道就不觉得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但是当时的我完全钻进了自己制造的死胡同中，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就是别人在故意找麻烦。现在回头想想，问题真的大多数出在自己身上。

其实当时对主任主要的意见就是认为他没有重视自己，觉得人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外人。今天静下心来好好想了一遍，忽然觉得自己当时怎么那么幼稚可笑呢？工作就是工作，什么内人外人的？难道成帮结派好吗？当时自己还因为这个消极怠工，以至于后来大社长亲自谈话问到底什么原因导致这样，自己当时还极其委屈，觉得主任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茬。记得当时我边掉眼泪边和社长说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社长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你说你不是傻吗？你和他赌气犯得着用这种方式吗？不完成任务的直接后果就是会授人以柄，让人家更加有理由把你调走，而且你自己在收入上也受损失啊！”

最后，我跑了长达六年的战线被调走了，我也被从这个部门调了出去。社长给我安排了另一条也很不错的战线，但是当时自己的心里怎么都觉得别扭，就是不平衡。

在那段时间，我的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状态当中，每天只要一下班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和老公说自己在单位怎么不开心，遇到了什么样不好的人和事，又被哪个领导训了……而且自己也开始失眠，做噩梦，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差。看到我的这副样子，老公开始劝我，如果真的做的不开心，那就辞了吧。

辞职？当这个词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我被吓到了！因为这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但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仿佛野火一样开始在我心里蔓延。我开始想象辞职后自己能够过上的“幸福生活”：每天不用担心没有报题，不用担心挨骂，不用辛苦出去应酬，更不用每天看到领导的冷脸。而且，我们还能一家四口每天开开心心地一起生活，在北极村那个世外桃源里。

这个念头被越放越大，直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在调换战线后，我还勉强的上着班，但那时已经是满腹的抱怨。在出去联系采访单位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滑倒了。因为当时实在太胖，这一下摔得实在不轻！到医院后医生建议住院，当时我的心里十分惴惴不安，怕单位领导不给假。当时老公说，你都摔成这样了，就是辞职也得治病啊！

但让我至今很感激的是，社长一直对我十分宽容，不但始终允许我续假，还坚持把分给我的战线保留着。直到我辞职。

从2月份摔伤后，我先后休息了三个月。其实到了后来，辞职的念头已经不很强烈了。但在那段上时间里因为长期住院，我的体重开始一路飙升！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