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日报 -- 姚辛:生为左联
luyued 发布于 2011-02-19 00:26 浏览 N 次2011年1月28日:刚刚在网络中发现的《嘉兴日报》当日专版对父亲姚辛的报道,特将电子版收藏于此。
网址:http://jxrb.cnjxol.com/html/2011-01/28/content_445764.htm
姚辛:生为左联
■记者 陈 苏 摄影 姚涌进
左联史 左联画史 左联词典 姚辛的书房
2011年1月27日,姚辛的头七。
挟着冬日寒风,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叶辉带来消息——《左联之鹰》确定在2011年出版。一个迟来的好消息。
《左联之鹰》,姚辛第四本书,也是他病榻之上,抛舍不下的惦念。
叶辉再次走进阁楼上的小间,一间是资料室,一间是卧室兼书房。资料和书籍略显杂乱地堆在书桌上,重要的材料和手稿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柜顶上。只是主人已经不在,爽朗笑语也归于沉寂。
轻轻拿起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火车票、汽车票。叶辉知道,这样的册子姚辛有十来本,贴着这些年他为收集左联资料往来的票据,每一本都有好几百张。不过,以后不会再增加。
叶辉是《光明日报》浙江记者站站长,和姚辛相交20多年,从1988年开始,写过十数篇姚辛的报道,以及数篇内参。姚辛的《左联词典》、《左联画史》、《左联史》得以顺利出版,叶辉是其中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
绝处终逢生
叶辉报道一
1988年5月18日,《著书难为稻粱谋—— <左联词典>书稿完成却无法出版》,刊于《光明日报》。
5月8日,记者在浙江省嘉兴市第一毛纺厂职工姚辛家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陋室里,一张破桌,抽屉都已不翼而飞;一张搁在砖头上的竹榻便是床;碗里只有几个发黑的土豆。满屋子都是用牛皮纸、包装纸装订起来的资料本和书籍。这个一贫如洗的穷汉子却是我国第一部全面介绍左联作家思想、活动、著作等情况的50万字的《左联词典》的编著者。
叶辉至今还清楚地记得,1988年的早春二月,很冷。在位于西湖边的《光明日报》驻浙记者站里,一天他正在写稿,一个男人闯了进来,他的穿着十分独特,上身一件很肥大的棉袄,下身只穿了一条空荡荡的单裤,配一双不多见的解放鞋,手里提一个白色发黄的布包袱。“一个上访者”,这是叶辉的第一反应。来者态度谦卑,正襟危坐,半个屁股挨着沙发,叶辉说话时,他连连点头,满脸是笑。
包袱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13本手抄本,手工装订,牛皮纸封面,“这是我写的《左联词典》,50万字,我找遍了北京、上海各出版社,没有一家出版社愿意出版,怕赔钱。”和手抄本放在一起的是厚厚一叠信,刘再复、陈荒煤、楼适夷……每个都是大名鼎鼎的名家,其貌不扬的来访者让叶辉惊讶了,待到谈起左联,来访者又判若两人,此前的谦卑不复见,代之的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这是叶辉第一次见到姚辛时的场景,至今如刀刻般清晰。
其时,姚辛可谓穷途末路。他是嘉兴第一毛纺厂的工人,30年来,他倾尽业余时间、竭尽全力,倾尽积蓄,从事关于左联的写作,欠下一屁股债。聂绀弩夫人周颖、全国总工会、浙江省作协曾多次来信,希望姚辛外出的费用作公出报销,无果。1986年,得到时任嘉兴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李旭峥等人的支持,姚辛向工厂申请了一年的假,潜心修改《左联词典》书稿。
1987年7月,一年假期满,书稿没能全部修改完,他没如期上班,被工厂停发工资,没有了生活来源。已近60岁的姚辛,只能靠四处借款以及亲友资助度日。
更令他揪心的是,全部心血凝聚而成的《左联词典》四处碰壁,无法出版。尽管不乏老左联盟员和文学界名人帮忙,著名文艺理论家刘再复给出版社写信推荐,楼适夷题词“志不强者智不达”,但出版依然渺茫。
1987年9月,姚辛两则日记提到寻找出版社之事。
9月底,聂绀弩夫人周颖为《左联词典》写推荐信给时任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谢韬,“9月28日……谢校长仔细看了我的《左联文学词典》目录说:是一部有价值的书……花了不少心血,就是写一两百字一条也是沙里淘金!翻阅了部分条目后又说:可惜目前出版不景气,出版周期又长,五十万字,字印小了还不行,稍大一些,就要六百多页七百页,定价就要五元多,油墨纸张再一涨价,就要卖六七元……不过,无论如何,我要尽力推荐这部稿子。”
叶辉是姚辛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没想到的是,这根稻草,给他的作品带来了生的希望。
两个月后,叶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按照地址找到了姚辛的住处。家徒四壁。姚辛的境遇令他震惊。
见到叶辉,姚辛手足无措,随后到邻居家借来了一小撮茶叶给叶辉泡了一杯茶。
不久,一则题为《著书难为稻粱谋》的消息在《光明日报》头版右下角刊出,引起巨大反响。1990年,姚辛被借调到上海左联纪念馆,收入相对固定。先后有七家出版社与光明日报社联系,表示对《左联词典》有兴趣。但不久因《左联词典》缺乏权威组织认定其学术价值,出版搁浅。
有一家单位的领导表示愿意资助姚辛出书,但条件是,他也要署名,而且要放在姚辛之前,且不支付姚辛稿费。这个时候的姚辛,只要书能出版,什么条件都答应。但叶辉替他拒绝了,他想寻求别的支持路径,陆续写了几篇关于姚辛的报道和内参。不久,广东省江门市城建委主任侯普生看到报道,当即表示出资5万元。《左联词典》终于得以出版。新书装帧漂亮,由夏征农题写书名,夏衍作序,序文在左联成立60周年之际,由《人民日报》首先发表。这时已经是1995年,距离叶辉的第一篇报道过了7年。
此后,姚辛的《左联画史》、《左联史》出版过程无不困难重重,波折丛生。
与时间赛跑
叶辉报道二
1996年5月,《毕生追求的苦行者——记<左联词典>编纂者姚辛》,刊于《人物》。
他抚摸着手中那本精装的书,就像抚摸自己心爱的孩子,那书面上是4个烫金的字:左联词典。
厚厚的《左联词典》精装本,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那不光是60万字的分量,那是一个人38年的心血的凝聚。为了这本书,他几乎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生命。
叶辉报道三
2006年11月5日,《姚辛:执著的左联研究者》,刊于《光明日报》。
姚辛发现,参加左联的作家和文学青年有400多人,可在文学史上有记载的仅五六十人,左联大部分盟员失传。
左联退出历史半个世纪,史料尚未系统整理,《左联史》也无人撰写,令人遗憾!挖掘和抢救左联史料是当务之急!
姚辛决定寻访左联成员,核实左联史料,撰写《左联词典》。
北京、天津、上海、南京、武汉、广州、昆明……姚辛开始了他长达数十年纵横数十万公里的“文化长征”。
这是一场赛跑,姚辛和自然法则的赛跑。
1930年成立的左联,盟员约400位,真正在文学史上有记载的仅五六十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成员逐渐老去,凋零。若是放任不管,中国文学史将因此留下一段段空白和一个个难解之谜。
姚辛研究左联始于“突发奇想”。在2010年3月10日刊于《中华读书报》的《左联研究艰辛路》一文中,姚辛自述研究左联发端于鲁迅逝世20周年的1956年。他发现,纪念鲁迅的许多文章都谈到左联,但书店也好,图书馆也好,没有关于左联的书。姚辛不想让这段历史丢掉,他想赶快动手,迟了,他怕来不及。
那时,风华正茂的他不会想到,书生意气的决定几乎让他赔上一生。
文革前,他已完成数十万字的鲁迅研究文稿,《左联词典》也完成10多万字。但这一切都在1969年的9月付诸东流,一部卡车开到家,抄走了他所有资料、笔记,整整三麻袋,连张纸片都没留下。直到文革结束,他才又重新捡起“左联”。
他的访问名单可列长长一串。仅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算起,就访问了近百位健在的左联盟员,走访数十位已故盟员的家属子女及知情者。
许多,曾经被历史湮没的左联盟员被公诸于世;许多,曾经被历史掩盖的左联史实谬误被揭开。姚辛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曾看过一篇纪念鲁迅的文章,作者邱韵铎,文中提到他在创造社的经历,可左联盟员中却没有他。姚辛多方打听,找到重庆,别人告诉他邱韵铎已去世,他找到其工作单位,意外发现老人还活着……
姚辛行程数十万公里,足迹遍及全国各地图书馆、地方志办、文史办、政协、文化局、作协甚至法院、派出所和个人家庭,有些人多次造访,有些更是保持长期通信联系。他一一记入日记:“1979年10月5日……寄武继宗同志信一,内附至楼适夷同志、郑育之同志信各一,请教有关冯宪章、周文事也……”
更具难度的是,许多健在的左联盟员或是文化名人,或身居要职,区区一个工人,想见他们谈何容易?他以执著感动了他们,他们自愿推荐,为他的寻访打开方便之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姚辛拜访左联老作家聂绀弩,结识其夫人周颖。周颖被他的执著感染,为他提供各种帮助。一度,姚辛进京无处可住,获邀住在老人家中。周颖还介绍姚辛拜访夏衍、阳翰笙、周而复等左联老前辈。
但寻访之路还是艰难万分。他一月工资不过三四十元,北京的车费就要20多元。查阅资料,查访盟员,短则数日,多则数月,食宿堪称巨资。一家人生活窘迫,常揭不开锅,需借债度日。姚辛的日记中不乏此类记录,“1978年10月1日……家用钱告罄,尚有一星期无法维持……”“1979年5月17日……商借上京旅费事也,终只借得二十元而归,只能补充日常生活之用……”仅1999年至2002年间,姚辛留下票据611张,共计4073元。他住过浴室,睡过候车室,被人赶,甚至还被当作坏人抓到派出所。
个中艰辛,无法言说。他昔日同事陈家标还记得,当时姚辛出门,常常一个馒头加杯水就是一顿饭。贫穷赤裸裸地逼视着这个家。1980年,夫妻离异。姚辛带着儿子度日。
“1985年12月25日……中午去粥店食粥、花卷……5时,仍去福建路粥店食粥、豆芽花卷……”“1985年12月26日……中午仍去福建中路粥店食粥、花卷豆芽……聊可果腹……”姚辛日记里这样的记录极为寻常。
在儿子记忆中,父亲一直都在忙碌,忙着各地跑,忙着去查资料,忙着寻访和左联有关的人。初中时,父亲常把自己一个人放在家里,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有时,儿子觉得父亲的心里除了写作还是写作。可整理遗物时,儿子发现,父亲把一双儿女小时候的照片都小心地收藏着。
翻开姚辛的旧日记,其中一页,大片的空白之后,有几行小诗,起行是:“那时候,我们多么相爱……”落款是:“姚辛记于1988年5月之夜,重见旧物,略为整理,聊作生活之纪念耳。”小诗之后,贴着几页已经斑驳的旧日情书。
执著半世纪
叶辉报道四
2010年3月10日,《姚辛:为“左联”而活着》,刊于《中华读书报》。
“关于左联我感到有干不完的事,别人不愿意干,我干。左联是个金矿,越深入东西越多。”2月26日,姚辛在电话里接受笔者采访时说。
姚辛告诉笔者,他目前手头在写的书稿有:
《左联研究史》:30万字,即将完成,内容是80年间学术界研究左联的整个历史;
《左联岁月》:以左联史实为题材的长篇纪实小说,已完成20万字,接近完稿;
《左联史料正误》:针对各种现代文学史著作中左联史料的错误,为避免以讹传讹,贻害后人,他逐一予以正误,目前已完成大部分章节;
《左联书话及其他》:已开始写;
此外还计划写一部自己研究左联的传记。
这是去年年初,姚辛列给叶辉的计划表,彼时,他踌躇满志。半个多月前,叶辉收到姚辛的贺卡,两人还通过电话。姚辛说许久不见,有些想念,待春节后便去看他。话犹在耳,不曾想,一贯精神很好的人,突然间,就故去了。
儿子的印象中,父亲姚辛从2005年开始心脏就不好。有一天还无故晕倒在路上,幸亏有人帮忙送医,才没有发生严重后果。从那时起,医生就常提醒他要当心身体。2010年夏天,父亲连续住了两次医院。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出院之后必须卧床静养,但每次在家待了两三天,父亲就忍不住各处奔波。
看到父亲这样“玩命”,儿女知道劝不住,有一次半开玩笑地对父亲说,你迟早有一天要倒在为左联奔走的路上。没想到一语成谶。
病榻之上,对着在书店里结识的忘年交姚涌进,姚辛念念不忘的是今年的两件大事,“一个是杭州的一本书,另一个是上海的一本书”。在去年12月26日寄给姚涌进的贺卡上,姚辛也慎之又慎地写上了这两件事情。
杭州的是《左联之鹰》,手稿已完成,交到出版社。姚辛头七那天,与叶辉一道来看姚辛的是浙江省作协秘书长郑晓林,日子是专门挑的。
2009年的冬天,郑晓林来嘉兴看望姚辛。就在姚辛的小阁楼上,两人畅谈两小时。那时,《左联之鹰》已有了约五万字的提纲和若干散篇,但他一直在为出版费用发愁。去年4月,姚辛到杭州找到郑晓林,说书已经写好。怕姚辛着急,郑晓林当面就给浙江文艺出版社社长叶晓芳打电话,希望能出版《左联之鹰》,并希望给予最好的编校力量和最优惠的价格。出版社的预算是3万元,郑晓林当时就说,这三万元省作协想办法。
目前,《左联之鹰》已经列为浙江省纪念建党90周年重点出版项目,确定在今年出版。由浙江省新闻出版局提供的3万元费用已经到位。心血马上就要付梓出版,只是姚辛却看不到了。
上海出版的是《左联之鹰(插图本)》。文汇出版社社长桂国强是姚辛在左联纪念馆的同事,两人相交20年。原定今年3月交稿,1月初,姚辛告诉桂国强稿件基本完成了。姚辛的突然离世给出版工作增加了难度,作为出版社建党90周年的献礼书目,出版社已经打算邀请相关专家参与编辑,让书如期出版,这是对姚辛的最好纪念。
叶辉觉得,姚辛最可贵之处在于,精神至上,不消极不退却,执著半世纪,只为左联而活。他的口袋永远是空的,心中却有着百摧不毁的信念;贫穷压得他腰弯背驼,但他的灵魂却始终直挺挺地矗立着;他以一己之力,做了一个机构做的事情。
在左联研究上,姚辛是孤独的,但他固守着这份孤独。
“我不愿追求金钱、名誉与享乐,也不愿过腐臭、发霉的生活,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让美丽的青春在庸俗里消磨……”这是姚辛的青春自白,他以自己的一生作了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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