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爱吃辣椒的女人

魏峰

母亲是吃过苦的人。父亲弟妹五个，爷爷早年去世，母亲十八岁就来到魏家，含辛茹苦，省吃俭用，把四个弟妹照顾长大。后来，我们姐弟六个相继出生，母亲大半辈子都在不停的劳动中度过，直到我们成家立业，而母亲却老了。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姐弟几个从小都对辣椒情有独钟。那时农村尤其到了冬天闹菜荒的时候，一碗辣椒就成了饭桌上唯一的一道保留“菜”，能吃上几天。就是现在，母亲做饭烧菜，总少不了辣椒当头。

“妈，这菜也太辣了，以后少放些。”老婆起先是提醒母亲，说得多了，于是一见菜里放着的辣椒，就开始不高兴起来。母亲总是红着脸，像个考试不及格的小学生连连说：“你看，你看，我又忘了。”

我原来还纳闷呢。老婆在没有女儿之前，是喜欢辣的呀，甚至扛着大肚子还隔三岔五去吃麻辣火锅麻辣烫什么的，以至于现在四岁多的女儿都骄傲地告诉母亲：奶奶，看我多勇敢，也可以吃辣椒了。我还开玩笑地对老婆说：看，不是你怀孕的时候吃多了辣椒，孩子也不会从小对辣椒“上瘾”。对于老婆在做完月子后突然的变化，我也问过母亲，为此还查阅了有关书籍，书上和母亲说的差不多，女人在怀孕以后，由于生理上的变化会改变已有的饮食习惯。

尽管这样，每当吃饭的时候，看到老婆满脸不悦，我就笑着低声劝解老婆：你在单位有加餐，要是不饿了，就迁就些少吃点。然而这次老婆却不依了，对母亲板着脸说：“妈，老家亲戚送的那些辣椒，我已决定明天送人了。再者说，女儿也大了，得注意营养。以后冰箱里的蛋呀肉呀，不要老放着。天天吃辣椒，我们不指望您为咱家省菜、省钱？”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顿时生气了，朝着老婆大声喊，“妈不是爱吃辣椒嘛!”

“你知道个什么呀！”老婆呼地站起来，嚷道，“你天天在外面，在家吃过几顿饭？”说完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气吁吁地回卧室去了。这是母亲到我们家，老婆第一次发火。

我看，是到了和老婆好好谈谈的时候。吃完饭回到房间，我怒气未消地说：“你就不会迁就点，她这么大年纪了，还会在我们这住几年？你看你今天说的话，不怕伤了妈的心？”

“你认为我今天真的生气了？”老婆端端看着我，“不过，我的确生气了！”老婆的话，弄得我一头雾水。

“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吃辣椒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女儿什么都不缺？我心疼的是妈、是妈，懂吗？”老婆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儿，“妈为了从生活中给我们俭省，每次回老家都要带来一串串的辣椒。吃饭的时候，你没看妈总是夹辣椒，而把其它菜往我们碟子这边拨吗？”

这时，我的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东西击碎了。“亏你还是做儿子的。”老婆一副怜惜的样子，“妈这辈子吃那么多的苦，一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我怎能忘记。可是妈，我给她买的袜子，破了，她会补了又补。每年，妈宁愿把棉衣翻新了一边又一边，也不愿意让我们给她买轻便的羽绒服，怕浪费钱——她常对我说，在城里动不动都得花钱。”

我的眼睛潮湿了，可是老婆似乎还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你经常不回来吃饭，你知道什么。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妈能舍得为自己营养吗？这段时间物价、特别是肉价涨了，你没有发现，母亲做的菜，辣椒比以前更多了？……”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我深深地被两个爱吃辣椒的女人所感动，一个是老婆，一个是母亲。

（此文发表在2011年1月7日的《丹东日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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