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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批评

luyued 发布于 2011-02-25 23:30   浏览 N 次  

杨牧批评

柏桦

之一

今世何世?杨牧何人?以这样一个标题来提这样一个名字,是否太抬爱他了?明明他已过气,已成陈迹。一切俱往矣,会不会说我是对他又一番炒作?

或者说,即使他作恶多端,旧事重提,会不会有不依不饶之嫌?

十几天前我住进医院,九死一生。从高楼病房望着窗外灿烂阳光,阳光下粼粼翻滚的大片蜡质树叶,在对生的鸟瞰与向往中,以及梦中,始终挥之不去的竟是与杨牧的桩桩件件。

我是个极端记恩的人。一个小单位-----石河子文联的发轫之初,那是一生中难忘的历史啊,个中的无数愉快我能忘记么?

也因此,我同时是个极端忍耐的人,打落牙齿和血吞。但是,如果打落的太多,吞不下去了,也可能喷一点出来,喷到对方的脸上。我把他的好记了一生,把他的坏隐了一生,今日,他荣华也享了,富贵也有了,人也退休了,我选今天说话,也不至于影响他的升官发财了,仅仅为了沉淀一下历史。

他一生对我作了无数坏事,我都隐忍,最终导致我要说话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写了一篇文章,发在《绿风》网站上,在谈及《绿风》发祥史的时候,列举或曰讨好了不同年龄不同时间的许许多多同仁,居然好像从来不存在过柏桦。好比说,骂人藐人用白眼看你,无论多么卑劣你都可以忍受,唯独他说你不存在,你没有降生过,你能受得了吗?尤其是他以司马迁的口气来篡改历史,这实在比通常的谎言更加误人!

也就借这个机会把他的相关事情说说,也让后人知道中国文坛曾有过的一些怪异,例如政客文人、阴谋文人,以正视听,以利于青年们免遭误导,更好做人。

与此相应的一件有意思的事是,石河子史志的文化艺术部分正是本人执笔,我可没有他那胆量去篡改,我只能一切照事实。写至杨牧,也绝对没有一点歪写贬损。

而世事正是这样,你越善良他越咬你。就像两条狗互咬,他可能认为不过瘾,他要的是你不咬他他咬你,那是何等霸气!

我写这些已经不是不吐不快,时至此情已是不吐不死。我趴在病房的窗台写着,蓄之既久,必欲发之。

之二

那时候文艺复兴,各地市纷纷建立文联。杨牧、李瑜、高炯浩、我,还有出名比我们早的石河,我们几个当地当时的诗坛草莽,聚在李瑜家中。我们几个当时已经都在诗刊、人民文学或其他全国大报刊发过作品,在当时算作引人注目了。在那栋兵团早期修建的黄色墙壁的俄式平房里,有一间是李瑜新婚的家。李妻宋祖祥忙前忙后炸着虾片,我们边吃边议。其议题一是如何成立文联,二是对未来杂志的概念策划,比如,是不是以《石河子文艺》为基础,叫什么名字,内容构想等。我们要在虚无的空中抓住一团气体,把它团出一个小小星球来,何不快哉!

当时杨牧才从农场来石河子不久,居无定所,在文化馆支了一个铺板。好像是在杨树的鼎力帮助下才在文化馆有了一席之地,石河是出自纺织厂,经由文化馆进入文联,我是从1960年读兵团师专就在石河子,接着又分在石河子教学,从学校进入文联。李瑜是1965年的武汉支边青年,高炯浩在石河子年数也比较长。

这都是美好的往事。

可是,遗憾的是,开朝的只能是开朝,只准你开朝。文联成立后,杨牧虽然不是主席,但他主宰着文联。于是大门紧闭。高炯浩没有能进入,经多方努力,进入了石河子报社。这在当时我们的认识中,当然不如文联,不能与神圣的诗坛相比,始终有一种被排斥在界外的遗憾。又过了若干年,高炯浩又一次希望进入正统文学单位的努力落空,他调入了自治区《工人时报》。李瑜也是未能进入文联,若干年后调入《乌鲁木齐晚报》,又若干年,官至总编,总算少了一些遗憾。还有自军区文工团转业来石河子的杨眉。这么一批被认为是当时当地诗坛的才子也罢,诗杰也罢,都与文联无缘。

我在石河子历史长,认识的人多一些。但那时调动一下的确不是容易事,找到师(市)党委书记兼兵团副政委刘炳正,他同意了,又找到管文化的副书记范野农,他同意了,又找了宣传部长陆振欧,也同意了。他们都说到:你这样教龄长的教师,马上面临升两级工资,建议你不要放弃这两级工资,等以后再调。被诗歌热情烧红了的我,觉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要错过文联草创比较容易进入的机会,毅然调入文联。这一点我终身不悔。

从李瑜、高炯浩等的事可以看出,杨牧一开始就是政治文人,深谙远交近攻,深谙用人只用一段,深谙打江山的不让你坐江山,深谙朋友很难替代党羽。

有一个女诗人叫赵雪勤,以前与杨牧同在148团场,尊杨牧为师。有一次赵雪勤来石河子开人代会,在我们办公室楼下碰到我。她说她很苦闷,想调到市里来,请我帮帮忙。我带她找了师市领导范野农等,又找了文联主席杨树,获准,文联出公函借调,但实际上由赵雪勤自己找单位。这就已经大喜过望了。因为是周日,只好多跑路,我又带着赵雪勤跑到文联秘书长金笛家,拽上他到办公室去盖章。我们办公在三楼,赵雪勤很快联系上二楼石河子电台台长张和钟,同意借调到电台,借调期间没有工资。这照样是很好的事。后来张和钟准备正式调赵雪勤。他为了报送领导时顺利一些,希望能听到当地文学界的意见,希望得到支持。但是,令张和钟百思不得其解得是,他认为一定会表态支持的杨牧居然不说支持的话,张和钟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后又几次向杨牧提到,结果居然还是一样。每每上班下班在楼下碰上,张和钟都要愤愤不平向我提到。杨牧这种态度,其中奥妙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过去了解他的人现在离他太近。杨树当初答应了用文联的名义,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张和钟更是难得,终于还是把赵雪勤正式调入了电台,从此她开始了新闻生涯,据悉现在她在新疆法制报工作得很好,还成了新疆十大杰出记者之一。

之三

长者杨树应该说是一个重要人物。石河子诗歌的凝聚应该归功于他。

某日上街,我从我任教的纺织厂中学走到商业处办公室前。那是路边的一排小平房。我见门前贴了一张不大的告示样的纸,便穿过林带过去看看。那是一张油印的《三夏战报》。在那上面有一首小诗,写收麦的,好像写了康拜因割麦的气势。这在当时文艺复兴的早期阶段来说,是不错的。我就注意了一下名字,叫杨牧。我第一次知道了在石河子的农场有这样一位作者。这张小报正是杨树所办。杨树过去是兵团《新生报》的编辑,这张报是反映兵团新生人员生活的。杨树50年代就写诗。现在,他结束了下放生活,到石河子在农八师宣传科当干事。这些经历,尤其是他的热心,在当时就足以成为我们的领袖人物了。在中国几乎所有刊物都被关闭的时代,这么一张小报也足以成为大家心中的圣地。杨树先是住在农八师招待所艾青的隔壁,艾青也是才从农场回来,杨树后又搬到纺织厂的一间半截窑洞。两处距离都离我任教的纺织厂中学不远,看望他们都很方便。

很巧的是,杨树还是党员。在这样的情况下,文联草创期间,杨树自然是首脑、核心。杨牧有一句话说:要高举杨树的大旗。

当然这句话可以多重理解,一是有了旗帜可以聚集人马,二是有个旗帜可以利用,三是旗帜可以顶责任。

文联的主席由延安时期演过白毛女的,曾任文工团团长,当时是宣传部顾问的王芳担任,这当然是上面的旨意。杨树是副主席,杨牧是秘书长,杂志由《石河子文艺》改为绿洲,《绿风》为诗歌刊中刊。杨树任主编,杨牧任副主编。

但是杨牧颇善于集权力于一身。杨树越谦虚,杨牧就越“当仁不让”。绿风诗会发邀请函的时候,虽然是统一打印的信纸,但几乎都是杨牧留言留名后发出。实际上就是利用国家提供的机会和资金建立个人的人际圈。以后各地可以回邀他,他就有了理由用文联的钱去“出差”“开会”,诗稿也可以到处刊发了,既有了名又有了钱。整个是一个将公化私的转化。他把这个发信权看得很紧。有一次杨树发了几封邀请函,当然也会留言留名,不知杨牧怎么知道了,又不便直接问杨树,就来问我。

绿风诗会之后,果然,杨牧不断收到回邀,乘东风接连到各处赴会。这时,杨树看到石河子或曰石河子文联诗意兴隆,提议把原来的杂志改为《绿风》诗刊。我表示了同意。杨树委托我起草了报告。等杨牧回来后,此事已办完,他向我询问了这件事的经过,认为杨树这个做法不好。

之四

我属于感恩型,任何人对我有过的只要是实在的赞誉,都会铭记在心。

绿风诗会后,我写了一篇记录诗会的散文,采用了抒情性笔法。题目是《绿风,在准噶尔荡漾》,发在《新疆日报》一个显著的位置上。杨牧外出回来,我去他家看他。他马上递过那张《新疆日报》,说,你看你看!我接过报纸。只见那篇文章旁边他大大地写着几个字:“真诗人也!”又说,这可不是当面才吹捧你吧!我一看过就写下这句话了!

另一次,他读了我一篇长抒情诗,他说,你的想象力太丰富,就像一个强烈摆动的钟摆,几乎要控制不住了,几乎要挣脱支点了,而我,是想摆却摆不起来。

直到今天批评他,我也不会忘记他善待我的地方,甚至,说到这里,笔调也格外柔合起来。

我却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后来的日子里要对我残酷打击,而且越来越升级,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如果硬要找原因,直到今天我也只能找出一些不是原因的原因。

一是某次我说吹捧他的话,说道,今后的杨牧传还是柏桦来写吧。但我决不是写一个完美的杨牧,一定有缺点,有喜怒哀乐,有血有肉。他笑笑,未语。我心中一凉,大概那个“有缺点”犯了忌。

二是绿风诗会之前,他已经住进市府小区一套楼房,不过,房子有些旧有些小。这时,给我分得一套新的比他大一点的楼房。分房子的规律肯定是越晚房子越好。我正搬家,杨牧找我商量,问我房子能不能先让给他,因为诗会的时候他好接待朋友,等诗会过后再给我另分。我婉言推辞了,我大概不应该去假想,他是在借开会之机掠朋友之美吧!当然,我还是游说房管员仇国良给他分大一些的新房。后来他分到了,至于我的游说起了多大作用,不得而知。

三是我被安排去五家渠参加一个小说创作会,而我是写诗的。回来的时候,石河子报刊登的文联及绿风杂志“分官”名单豁然在目。平时被他们都认为很重要的我,连一根稻草也没有分到。杨牧要用位置做筹码去交换他的官位。但是,一头老黄牛起码要喂一把草,哪怕是哄一哄吧。我这个连两级工资都可以放弃的人,并不在乎什么一个杂志里的“官”,但过度的失衡使我坐在编辑部里自觉脸在发烧。

但是,黄牛就是黄牛。我没有在任何场合吱任何一声,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悄悄打了报告,拟创办一份报纸,当时全国改革风头正劲,农八师政治部主任祝谦极具眼光,全力支持。报纸很快获得自治区批准并得到刊号。其间杨牧又受邀在外面开会。他回来后得知此事,即赶到我家,很恳切地提出希望我停止行动,回到《绿风》,说,“老兄一定帮我一把,这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其实我是非常心痛的。《绿风》有我的滴滴汗水,有我的喜怒哀乐。我又一路步行把他送了回去。这包含着我对《绿风》的深深依恋。但是,其实我又是最不被需要的人,所以,走了我自己的路。

也因此,他就可能转而为怒,认为,别人会说,你最好的朋友都留不住,肯定是你的问题;而许多许多具体事情又少了一个“干将”去卖力。

我再想不出什么事开罪于他了。除非,我育有两男一女也烧红了他的妒火。

有人说到我和杨牧的关系是一山难容二虎,这实在是过分抬举我了,我只是一只羔羊,哪里能对他构成一丝威胁?

之五

我得到的第一个报复是杨牧的一句话。

我们新办的报纸诞生了,获得上上下下的好评。我打报告要一套办公房,书记刘炳正当即批准。以至这件事轰动全市。有一天,新疆出版社的编辑、写长篇小说的朋友文乐然来这个办公处看我。他说,老兄,有些话对你不利呀!我很奇怪。因为当时我听见的都是赞扬,还有新疆日报等报刊对我办报的宣传。我问什么事,他说他到杨牧那里坐了坐,问柏桦现在在哪里,杨牧说不知道。可我的办公处与杨牧住处同在市府一小区,与他仅一楼之隔,在楼下遛马路就能打照面。市长王中俊等领导也来看过,这应该是许多人熟悉的地方。

接着,我的《绿风》编委被他拉掉了。而与此同时他仍旧接受着我们报纸对他任指导的聘请,在我们的报纸上还绘影图形介绍着包括他在内的当地若干诗人、作家。他总不至于说:“那是你的事,我就管不着了。”

接着,在我的第二次婚姻遇到一些波折的时候,他伸手策划了“家庭动乱”,其实也是欲摧毁这份报纸,使我为此付出了很大精力。

再就是,文联里小于离婚了,没有房子。他可以去找市府管理科嘛,可是,在我有时住办公室的情况下,杨牧又一手策划了把我那套房子夺走。其间房子里还住了人,人们可以设想要什么样的计策、手腕才能夺走。当初杨牧找我商量这套房子先给他用没有如愿,这下他可无数倍得到心灵补偿。我对他实在服气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很有戏剧性,曾经有一段时间国家很强调刊物自负盈亏。作为一个地区级的诗歌刊物面临生死存亡。一天,杨树来到我的报纸办公室,说,把《绿风》卖给你,5000元,可以吗?我不知道当时出于一种什么思考,这等好事居然没有接受。不过,要是真接受的话,也是白接受,我们国家政策多变,一转眼又会收回去的。

之六

我的性格逆来顺受,不以受欺负为恨,而以暴露受欺负为耻,这些事以至我几乎终身缄口,许多人则更以为我是杨牧的朋友,而把对杨牧的恨转移给我。

在石河子子午路口碰到丰收,他说,你的好朋友杨牧可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把桃子摘光,一个不留才离开这里。

许多人一开口就说,你那个朋友杨牧算是诗人吗?那是政客!

1993年我路过成都,到了四川省作协。先去看叶延滨,才打了个招呼,他就说,你去看看杨牧吧。很显然,他把我当作了杨牧的“朋友”,颇为戒备。当然,我也得去看看杨牧。他穿着挺直的白色衬衣,动作得体,身体发福,远远不像当年,而是修炼得很像个久居官场的省委副书记的模样。而我,因为是到南方走动,一副行者的样子。彼此微笑,互问了几句隔靴搔痒的话,他就被请去大约是主持一个会议,在同楼的一间,我目送他走了进去。

直到离现在七八年前的一天,我坐到诗刊小会议室与叶延滨面对面的时候,叶延滨说的是这样一句话:你怎么会有杨牧这么个好朋友好老乡啊?我说,你也是半个四川人,他也是你的半个好朋友好老乡啊!

1993年我到重庆见到傅天琳,她自然也认为我是杨牧的朋友,直到验明正身,才道出了肚子里的苦水。

这就是杨牧的本事。把你整死,他也会让外界认为你是他的朋友,认为他的朋友满天下,认为他广结人缘,没有对头。无论台下怎么踢你,台上他一定对你微笑。高明至此。

之七

毕竟我和杨牧是“朋友”,所以,多年来,关于他的消息依然不断有人告诉我。

首先是他为了调到四川作协,对已在那里站得很稳的《星星》诗刊主编叶延滨表忠心,表示,如果调去,自己只当创作员,不问其他的事,也就是说不会觊觎叶延滨的位置和权利。而他一旦调去,就开始了打楔子。首先是要进入《星星》诗刊。他向叶延滨流着眼泪下跪求告:让我进入《星星》吧,不然我还有老母、老婆和三个女儿,他们依靠谁呀!进《星星》与养家的逻辑关系被他奇妙地组合在一起了。

自他进了《星星》,他如何扩张,如何与叶延滨角力,如何升为《星星》的头头,直至升为作协的主管“官员”,这大家就可以明白了。

他怀疑心特重,一旦怀疑谁,宁肯错整,不肯放过。他曾怀疑重庆女诗人传说他初到四川还没有住处的时候,求告管理房子的人“借”房子住一段。但是当到期人家来催还房子的时候,他不但不还,反而说:你借房子给我是违纪的,你再催,我就告你!

房子事件被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他费了好大劲才查到“源头”,于是,各种谣言各种匿名信铺天而来,围剿女诗人。女诗人冤哉枉哉,向我谈起时双泪俱下。可怜的绵羊般的女诗人!

杨牧很注重关系,某次从外地回来,在家请客,很热闹,有我等。还有一个连被请者自己都犯晕的人----文化馆馆长杨直斌。也许这一饭之情正是我多年缄口的原因之一。我毕竟只是凡夫俗子。后来,杨直斌在我面前,每每提到杨牧,总是诡秘地一笑,再无奈地摇摇头,说,杨牧,真是聪明,真是聪明。当时文联没有独立的帐户,财务由文化馆管。杨牧飞来飞去的费用,当然会争取到最大的弹性。也许后来飞得太多,要求的弹性过度,杨直斌无法承受,态度有了改变,见了人就直接开骂杨牧,说他简直是拿国家的钱买个人的名声。

直到现在,杨牧的这种性情依然不变。近年,他仍多次前往他的发迹地石河子。常常兵马未到,电话先行,总喜欢有领导陪陪,有记者跟跟。花国家的钱,弄出点新闻,是在是聪明之举。使人想到流浪王子还要摆谱,想到元妃省亲,招摇一路。

其实,一介书生,还是实在一点为好。

之八

至于杨牧的诗,肯定他有一定的才,但决不是文学界某些曾经当权的人物评价的那样。权力是有期限的。期限一过,他的诗也渐入灰土。走官路写诗的悲哀正在于此。但好处是能应景应时,挣来官帽和钞票。

他的代表作《我是青年》你再读一读,诗里充斥着排句,其语势颇像文革表忠心的决心书;又满是“是”字结构,像政论文的判断句,也像小学生诗歌“春天是什么夏天是什么”,这些我们自己在幼稚期犯的毛病;诗里也充满浮躁的表面化的韵律,像大跃进民歌。

他不是没有好诗。我读过他的一首写家乡的诗,写嫂子在河边洗衣,手指头被冰水浸得像红红的萝卜条,很有感情,只发在一个级别不高的刊物上。我说,这是好诗,他说,他也这样看。但是,这样的诗却不能引起重视。他为什么专攻标签诗呢?一句话,为了眼前利益,为了升官发财。而我自己无论在人民文学、诗刊发表的诗作就从不愿意贴标签,即使有一首是宣言性的诗,也表明

“我本是心灵的火焰啊,谁愿做昧良心的欺诳。”

是的,杨牧的诗给杨牧带来了官位,但是,也并非处处如意。在《诗刊》最赏识他的时候,他当了《诗刊》编委,据说他还可能调到诗刊当什么头头,甚至逐步进入中国作协的领导层。但是,《诗刊》领导更迭的时候,不但没有他,连他的编委名字也被拉了下来。他最大的梦算是破灭了。

更有趣的是,某年他去了印度,《诗刊》发了他的一篇诗作,居然是泰戈尔诗歌集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讽刺自己江郎才尽。之后,我再没有看见他在《诗刊》发表作品。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是他居然在成都公交车上倡导一种所谓公交诗,这不仅是他的一种自我讽刺,简直也是赤裸裸倒退到大跃进民歌,或者,干脆把诗歌政治化,犹如他自身把诗人身份政治化一样。

不过我明白,其实他是千方百计要显示自己没有退出诗坛,而是焕发着创造力。

去年,《星星》诗刊一个朋友在电话中说道,杨牧退休后很孤独,没有什么人跟他往来。因为他走的是官路,官路必然有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时候。何况他的官路走得很不敞亮。

之九

杨牧是中国错误政治的受害者,最后又成为中国错误政治的推动者。他“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创造出错误的政治手法打击别人。他把自己锻炼成为一辆坦克,一边进攻,一边铺筑道路。但是很不幸的是最终前面是和平村庄,这辆坦克只能开进历史展厅。

错误政治产生三种人,一种,被打得丧失能力;二种,害怕政治,远离政治,专心业务;第三种,则是报复社会,以过去别人整他的方法加倍整现在身边的人,疯狂向社会夺取。

这是中国过去政治的悲哀。

现在报纸多,杂志多,发表阵地多,又是市场经济,媒体以质量求生存,作者自由竞争。杨牧现象应该说已经减少了重新发生的几率,许多作协人选也更加注重了民意。但愿这些话不是我的稚语。

以前人们说文艺界不正常现象是:写不了作品写评论,写不了评论抡大棍。杨牧其人,笔棍并举,文武兼工,确是人杰,信已哉。

杨牧其人,明明是政客,如果真的混迹政界也罢,你是肉食动物,人家也不是吃素的。可惜他是狼入羊群,可怜了一批文坛羔羊!

杨牧的几十年犹如一个冬季,雪藏了许多,耀眼了许多,天气一过,绊脚的土坷垃,暗器般包谷茬还要露出来。也如一场戏剧,过气了,谢幕了,我们走进后台,看见人们帮他洗尽铅华,还他一个本来。

我在病中一天写完此篇,十分疲劳,但愿它对文学青年有所提示。四天来,每天要往我的血管里注入3升液体。从上午提笔,现在已下午8点,其中9个小时是左手戴着吊针,右手拿笔就着窄窄的窗台在写。

所幸我不会像杨牧一生劳累为一个“争”字。出院之后本人留得残生,闲云野鹤,恣情山水,优哉游哉,不知所终。这样也再次成全杨牧,让他最终把我“忘却”。

(2007-11-18,周日写,12-8录完)

2008-2-2发布


类别:文化 查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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