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笔记（一·二）

——我的思想片断

(1995——1999年，我在北师大边做访问学者边读研，这期间一直在几本稿纸上写我的感受。只言片语，或者胡言乱语。2000年我到沈阳都市青年报工作，这些大约三百多页的破本子也带在身边。在虚度光阴中，我开始继续在上面记录随想，也顺手把一些敲成汉字。2004年我离开这个本来不应该来的报社时候，我没及时带走一堆东西，其中就有这个写满我思想片断的本子。再后来这个被我称之为秋天笔记的厚厚的破本子和那一堆东西一起丢失了。在忙碌的生活中，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后来我看到我整理出来的这些文字，心里有点隐隐作痛，那毕竟是我思绪有所动时的真实感受，是主动自愿自然写下的生活体会和对艺术的理解，而且算起来大约有20万字。现在这些东西对于我也许是黄金。但只能怪我自己的一时大意没能及时拿走。无意中抢救出来的这些只言片语就成为可怜的也是珍贵的“劫后余剩”的幸存者了。)

金钱与尊严。因果关系吗？假如丧失了尊严才能获得金钱，那是否颠倒了因果。

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尊严，也就没有了伤害感以及羞耻感。

脱贫必须脱皮吗？脸皮。肉皮。处女皮。

但贫穷是灾难的。物质使人温饱。精神使人充实。与之相关的是写作使人尊严，金钱使人自由。

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声音，是否应该割掉耳朵。耳朵是否是人的一部分，还是为了听而横空出世。没了耳朵，这样可以拒绝流言、肮脏。一个黑暗的门关闭了，心灵反而更干净。

我们不需要天堂，但应该有个地狱。让那些丑恶的人住进去。

在城市中想象风、雪、雨和稻谷、炊烟，连尘土都是干净的。但现在是那么的遥远！真正的文明在消失，在被掩埋着，连同文明一起在衰亡的还有心灵的敏锐性和人的想象力。还有人的天性和人的自然的属性。

科学在为我们提供便利和速度，使想象力萎缩，人的灵性在消弥。懒惰。简单。病态。死亡。生活进步了，但人的精神包括创造力在退化。有一天也许人类就被自己的影子所击倒并消亡。

写作是否就是操作。像鞋匠还有其他的手工艺者。但我更愿意把作家理解成铁匠。一个打铁的人。

贵族，精神废墟上的超人。

那一年在一个寂静的海边，我看了真正的月光。那是一种非常清晰的感觉，真的有点像浴后的裸身的美女，星星仿佛就在我们的头上，伸手就能够着。但让我振撼的是我们几乎很久没这样和月亮以及星星接触了。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我们不仅忽视了我们的心灵，就连这种身边的星星月光还有白昼及夜晚我们都是熟视无睹。我们太在意生活中的星辰，而忽视了真正的大自然中的照耀我们的生命哺育我们成长的星辰。那天我的心动了一下，因为我们都已经成为生活或者工作这个庞然大物机器上的零件。我们忽视了生命本身的应该享受的快乐和幸福！我们是这个时代的空心人！道路和房间可以被照亮，但灵魂里的黑洞什么可以照亮！

如果两手空空的死去，是否可以理解为纯洁的干干净净地归去或曰回家。

家也许就是一道门！打开或关闭就是两种命运。

做着梦死去，是否已经经历了人生？梦对于死去的人是否是一个事实或者一种存在。

艺术是一种幻觉吗？

艺术就是谎言。美丽的谎言。音乐。美术。故事。当然还有诗歌。

大美而无言。无视之美。美而不见为最美。

土地埋葬了火燃，可种子在燃烧！

浪漫是放大的影子。而影子是靠不住的。

什么都可以违背。契约。誓言。命令。甚至运命。但心灵是不可违抗的。

诗歌应该是干净的，宿命的，先验的。也是单纯的，自由的，真的。是人的想象力和人的天性，是真性在与肮脏的，污染的嘈杂的尘世的对抗中暂时的胜利。诗歌就是一种反抗。

诗歌拒绝博大她只要纯洁。

白桦林。黑土地。矮篱笆。风吹过去了琴声却留在心灵。

爱情是一件奢侈品。

爱情是一场长途旅行。但它可以随时下车。

谁追求艺术的绝对公正谁就应该知道它并不存在。

审判有两种：一种是法律，一种是良心。

任何人都有弱点，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有可击之处。

一个老人在大街上大哭，激起了余华的灵感，使余华出了名。而那个老人依然在大街上痛哭，老人的泪水一直流到现在，而且还将流向未来，苦难远远没有结束。这件事让我难受，就像谁把雪塞进我的脖子里，像有虱子在腋下咬着。也让我想到艺术的作用和作家的使命，而所有这些让我感到是多么苍白和无力。

菊花在秋风中抱紧身体/她的团队精神是文人所不具备的/虽然文人们自比散淡的菊/而真正的菊花就像咬紧牙关的女足队员/明知前景是溃败/但她焕发的斗志像火炬一样烧红了秋天。

村庄像一群静坐的羊群，炊烟就是羊倌的鞭哨。

走在大街上，有落叶掉在我的头上，我有点醒悟，秋天来了，就像我越来越稀疏的头发，我有点伤感，在茫然的人生中，不知不觉，秋天已经进入我的身体，河水已经流走，露出的是干涸的泥床。少年时留下的老伤开始松动，胳膀已不能伸得太长，虽然欲望还在增长。

杀死一只蝴蝶，她没有血液，内心是一团黑夜。蝴蝶没有了诗意。

电影里一个明星爱上了一个穷光蛋，她对他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说她爱他。

我知道这在生活中是不可能的，却依然感动。

电影里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挤进来，这就是当代的艺术。

被爱情点燃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汽油桶。请你们不要说话，就让爱情把世界烧成白骨。这时你会发现一个盲人依然在灰烬中翻找火星。

稻草人——童年时女巫和伙伴。

有时候女人就是一颗炮弹，每一次的见面，她都让你激动又小心翼翼，而她离去的背影，就是炮弹爆炸，我的内心被炸得遍体鳞伤。

为一个人写作。为了一个爱你的人，为一个美丽善良纯洁的姑娘写作就像在风景优美的地方旅行。

流沙消失得太快，不是因为水太急，而是因为流沙的心太散！

一切善举皆为诗。

跟踪美人——就像一个瘸子在观看足球。

我曾写过关于雪的诗歌／那是因为人的缘故／现在我在写雪／是因为我家的屋顶／雪在我的眼中毫无诗意／我后悔我怎么对这个贱逼产生感动／她凌晨三点就让我上了房顶／因为它正巧装成泥水从墙缝中溜进我的卧室／就像当年的日本鬼子窜进了沉睡的村庄／我的房间里正遭受着一场灾难，我的梦境也被弄得鸡犬不宁。这时我不得不爬上屋顶，我就像一个树杈上乌鸦／四周还是一片黑暗／我仿佛就是黑暗的一部分／我想到了半夜鸡叫那部老电影里的高玉宝／那时他在粮食垛上望哨／肯定比我现在要浪漫许多／因为地主来是有声音的／而雪水连影子都没有／我不能再抒情了／因为雪越下越大／我必须加紧在雪水还没有摧毁我之前／把它们歼灭／

邂逅：美人由于付出了太多的热情／内心已成枯枝

鸡屁眼既能拉出蛋也能拉屎

我死之后：

一个酒鬼用酒用一生在寻找真实和真情的人

我喝酒。酒流进血管就像日本鬼子进了村

我被酒精折磨着就像祖国被侵略者蹂躏着

日本鬼子烧杀掠夺了我的舌头还有我的腿

但酒精不会强奸我的意志，酒使我的思想不迷茫

我把酒喝光，就像红军把革命进行到底

写诗的人——一群以喝苦水为荣耀的人

喝酒的人——一个没有爱情的人只能把酒喝干

一个没有爱情的人只能用它把自己点燃

（1996年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