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一天，天空飘起微微的细雨，外婆在潮湿的空气中离我们远去。一直以为只是一次道别，却从未想过那就是永别。外婆是我亲眼看见的第一个亲人的离开。那时我二十，年少轻狂的我当时不自知，人与人的相聚会这么短暂。

记忆中的外婆，是一个矮矮的却也敦实的小脚女人，腰不弯背不驼，圆圆而和善的脸庞。她的身体很硬朗，总喜欢笑，为人热情，人缘也很好，左邻右舍有什么事情或是困难，乐于找她帮忙解决。

后来，外婆由于有糖尿病不能做白内障手术，导致失明，使她再也看不见人世间的花花绿绿。在黑暗中生活十载，她依然坚强而安详地活着。每次放假我去看她，刚到门口就能听到外婆问：“是姗子来了吗？”我惊讶外婆的未卜先知，连忙跨到她床前，说：“外婆，是我。我来看您了。”外婆半卧半坐，总喜欢抽出手摸着我的脸说：“怎么又瘦了？”这是她每次见面后的第一个动作和第一句话，不管我真的是胖是瘦，她总是这么说。我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外婆褐色的脸上每条皱纹都漾起了笑意，听着她自顾自地念叨，我时不时地回应着。其实，外婆差不多已听不清了，我的回应只是一种习惯。每每看着外婆，我总是禁不住感慨不识字且已双目失明的七旬外婆，竟是如此的整洁，灰白的头发一丝不乱，蓝色的对襟衫洁净而整齐，床上的枕巾、被套也干干净净。

外婆走的时候安详而宁静，仿佛一生的辛苦都已得到了回馈。她跨越了人生无数的风风雨雨，外公在外工作，外婆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四男两女。她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省吃俭用，任劳任怨地辛苦操劳着，供六个孩子上学。我的妈妈和小姨一直上到初中毕业，后来妈妈在一印刷厂当会计，小姨顶替外公的工作端上了铁饭碗，四个舅舅考上了师范，当上了中学教师。在过去的年月里，那是多么的不易呀！所以，在我眼里的外婆是个开明的老人，她不像其它老人一样，喜欢把儿女当作小鸡一样护在自己的翅膀下，她愿他们远走高飞，大展宏图。

沧海桑田，人间苦旅，辛苦自知。外婆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生活，为别人服务，她心中装的只有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或许这是中国女人的一种共性。其实女人的苦累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可外婆笑看风云，始终面带微笑地看待世事的变迁，在厨房中的忙碌，在阳光里的微笑，以及在病榻上的坚强。我知道外婆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只是她不愿做过多的表达，因为没有人会真正体会别人病榻中的痛楚。泪眼模糊，照片中外婆依然笑嫣如花，她在冲我们每一个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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