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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秋明散文《滇西纪行》发表在2010年11月6日《六盘水日报》

luyued 发布于 2011-02-13 23:06   浏览 N 次  

伍秋明散文《滇西纪行》发表在2010年11月6日《六盘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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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 西 纪 行

文/伍秋明

沉重之旅

六十六年,一生中一个甲子还要多的年轮。为何回返故乡的路是那样遥远?为何与亲人团聚的希望就这样渺茫?

当年,抗日的烽火在滇缅燎原,为了赶走日寇,保家救国,他们走上了抗日的前线。十一岁、十六岁、二十岁,一个个或年幼稚嫩,或生龙活虎,在亲人不舍的目光里慢慢消失在村子的尽头。从此,家乡成为他们心里永远的梦,更是他们心底永远的痛。

在滇西的崇山峻岭里,在深谷丛林中,他们活跃在游击队、卫生队、机枪连,当上了通讯兵、运输兵、情报兵、警卫兵……在与残暴的侵略者进行英勇顽强的斗争中,他们冲锋陷阵,赴汤蹈火,用自己的青春热血和铮铮硬骨,用鲜血和汗水赢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他们是祖国的脊梁,也是一代功臣。?

时光飞逝,岁月沧桑。六十六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伙子一个个已经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就像荒野中一棵棵孤独站立的老树。

“曾经握钢枪打鬼子有力的双手,已粗糙焦黄;曾经健步如飞,如今连门槛也不能颤颤跨过;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眼,已没有光泽;曾经谈笑风生气壮如牛,现在有些连话都说不出来;听的见潺潺流水声的耳朵,也有的也听不见了。曾经的热血沸腾,如今都已消散,微弱的,像一丝丝秋风”

……

我从有关资料中了解到,战争结束后滞留在滇西的黔籍、川籍等老兵当中,有很多人蒙受过冤苦,就是现在也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怨言,在年复一年的四季交替中历经风霜,默默啜饮着生活的酸甜苦辣……我不知道这是生命的崇高还是卑微?因为他们曾经是打鬼子的英雄,但因为他们又曾经是“国军”。

无论历史怎样的评说,不可置疑的是,他们是贵州大山走出去的热血青年,他们是在疆场上与日本侵略者拼杀后活下来的抗战老兵。

今年国庆节期间,贵阳的爱心使者李建华等再次组织了到滇西看望和慰问9名黔籍抗日老兵的活动,我有幸成为了一名志愿者,踏上了滇西之旅。

关注参加中国远征军流落在滇西一带的黔籍幸存老兵,是一种表达家乡亲人的诚挚问候,更是一种由衷的崇敬。出发前我就在想:在寻访的几天里,如果能够让六十多年前为国出征、永离故土的老兵们在熟悉的乡音中再次露出他们的笑容,不管是欣慰还是苦涩;如果在回忆当年打鬼子经历的瞬间,老人们眉宇间又重现的那一股英气和豪气,那我也就满足了。

血浓于水

10月1日一大早,我与李建华等20余名志愿者在昆明市西部客车站会合,于是,2010年的“关注滇西黔籍抗战老兵”活动也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熙熙攘攘的客车站候车室里,我们这一群人最引人注目:年龄参差不齐,口音南腔北调,行李大包小袋……

说显眼是因为几个方面:一是每个人胸前都佩戴着红十字会的胸章;二是地上堆放的一件件印有“人道、博爱、奉献”字样的白色袋子,那是志愿者捐资为老兵们捎去的家乡特产;再就是团队中夹杂着七八个农村衣着打扮的男女,他们分别是老兵李华生和刘国强老家的亲属。今年慰问活动的其中一个内容,就是陪送老兵的家属到滇西看望失散多年的亲人,一切费用均由志愿者捐资。

趁着候车的空闲时间,我采访了两位老兵的家属。

通过《贵州都市报》找到了老兵李华生老家的亲人后,李华生的堂侄黎顺平带着老伴、姐夫等从遵义凤岗出发,踏上了寻亲的旅途。黎顺平的老伴向我介绍说:“我大伯父十二岁就离开家乡到云南当兵,后与家里人失去了联系。八十多年了,我公公一直挂着这个失散多年的哥哥,老人临死前还叨念着大伯。去年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我们才有了大伯的消息。据说大伯讲他至今还记得家乡的样子:家门口是田坝子,房屋的后面是一堵白岩……”

惠水县摆金镇的刘志富是老兵刘国民的亲侄子。已年满六十岁的刘志富说,他年轻的时候看到过伯父,那是1975年的时候,刘国民回过一趟老家,那时他还是一个尚未成家的年轻小伙子。

“大伯回来住了十多天,每天就是和寨子里的老人在一起摆龙门阵,讲得最多的是打日本鬼子的故事。伯父回云南以后,由于通讯不发达,与我们又失去了联系,这一断就是三十五年。”

不久前,李建华等想方设法在摆金镇找到了刘国民的家人。重新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刘家像过年一样的高兴,后来商定,由刘志富几弟兄姊妹前往滇西看望失去联系多年、年过九旬的刘国民老人。

据了解,自2005年以来,志愿者们的“关注滇西黔籍抗战老兵”行动帮助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兵找到了家乡亲人。此行的第一项活动是陪送老兵刘国强的四个亲属到保山市隆阳区潞江坝与他团聚,我被编入陪送小组。经过八个小时的颠簸,到达保山时已是华灯初上。

久别重逢

离开腾冲之后,我一直沉浸在对老兵潘发安生活环境和健康状况的忧虑之中。感叹老天若有眼,就让这些从日寇的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老兵们都活过百岁,让他们多享受一些迟来的温暖与关爱。

下午一到芒市,我们就直奔潞西敬老院看望又一位黔籍老兵李华生。

对于李华生我并不陌生,多次在网上看到过他的信息。知道他是贵州湄潭人,是远征军预备二师士兵,现居腾冲县热海清水乡良营村蔺家寨。老兵有三个儿子,有两个已经去世,只有三儿子还在家务农。最初志愿者找到李华生时,老人的境况非常不好:儿媳妇患中风瘫痪在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家中一贫如洗,房屋破败。不仅如此,儿子还有酗酒的恶习,常常酒醉后打骂老人。老兵不堪凌辱,独自在路边盖了一个茅草屋一个人住着,幸好有好心的邻居不时去照顾。

老人的不幸遭遇引起了志愿者的极大关注,在芒市的志愿者陈述、邵立品等爱心人士的帮助下,经与腾冲县有关部门协调,李华生于今年4月25日被志愿者们接到了位于芒市的潞西市中心敬老院里生活,每月的生活费由志愿者捐助。

每一次志愿者来看望李华生,都会反复地了向他解贵州家乡的情况,希望能够帮助他找到家乡的亲人。老人知道要为自己寻找家人,感到十分高兴,他向志愿者诉说了最大的心愿:希望死后能葬回贵州老家。

可时隔几十年,老兵已经记不清家乡的小地名。自叙是姓“李”或姓“黎”,也记不清父母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的小名叫“胡骄”(音),没有兄弟姐妹。他记得出生地可能叫“井家陀”(音),附近的地名记得的有“苏营场”、“永兴”等(音)。照老兵叙述的时间推断,他可能是一九三五年或一九三六年被抓去当兵。

根据这些线索,《贵州都市报》记者何星辉想方设法帮助寻找老兵的家人,《贵州都市报》及时报道了贵州籍老兵李华生寻亲的消息。经过志愿者们的共同努力,去年下半年,已经在贵州凤岗县找到老兵李华生的家乡亲人,老人原来的名字叫黎华仙。这一天,李华生的四位侄儿侄女婿在我们的陪送下,即将与老兵见面。

潞西市中心敬老院是一个标准的市级敬老院,里面环境优雅,生活设施齐全,服务功能较为完善。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幽静的大院里充满了一种和谐和恬静,老人们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坐在凉亭里聊天,有的在花园里晒太阳……

穿过绿化带,我们来到一栋老年公寓一楼的单元里。李华生从自己的里屋走了出来,看着眼前10多个熟悉的陌生的面孔,老兵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时,李华生老家的侄儿黎顺平走到他的跟前,“扑通”跪在地上,一声“大伯”肝肠欲断,让在场的人心发酸,直想落泪……

老兵战战栗栗地扶起眼前这个红着眼圈的六旬男子,两眼直盯着他的脸,仿佛要从上面寻找出八十年前家乡的一丝一毫的记忆。

“大伯,你是遵义凤岗苏营场人,原来属于湄潭县,你姓黎不姓李。你的父亲叫黎新华,你的母亲姓练,你和我的父亲是叔伯兄弟,我也就是你的侄儿子黎顺平……”黎顺平一字一句地说着老兵的家谱,试图唤起他已经失去多年的记忆回归。

也许是提到了三四岁就死去了的母亲,提到了他记忆中的母亲的姓,勾起了他八十年前的伤心记忆,老兵一下子涌出热泪,激动得颤抖起来,嘴里念着“我妈……妈妈”。天之大,母爱难忘!虽然幼小就失去了母亲,但“妈妈”在他的心中永远是一个温暖的字眼,母爱留给他的点滴记忆永远也不会消失。

望着历经战火中的考验幸存活下来,又饱尝人世间风霜雪雨的老人,黎顺平等四个晚辈不禁跪拜在大伯的膝前……

随后,老兵在侄儿的摆谈中渐渐恢复了记忆,家乡的一切慢慢在他的眼前清晰起来,让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过去。

人的命运有的时候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对于李华生老人来说,如果当初不是那一时赌气的从家里跑出来要到外婆家,他就不会在半路上被拉去当兵,也就不会参加那么多次的打仗,也就不会留在了滇西,差点成了无依无靠、孤独走向人生尽头的老人。

李华生身世很苦,不到四岁死了母亲,八九岁父亲又撒手人寰。成了孤儿的他只有跟着爷爷生活,不料后祖母对他不好还经常打骂他。十二岁多的有一天,不愿忍受的李华生悄悄地从爷爷家跑了出来,他准备跑到几公里远的外婆家去。谁知才跑到半路就被一伙人强拉走了,小小年纪的他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两年后,抗日战争爆发,李华生被编入国民党部队预备二师,“李华生”便是他在部队时跟着连长的姓。老兵曾经参加广西、云南多次与日本兵对抗的战斗,腾冲收复后,再也忍受不了的李华生当了逃兵,尔后流落在滇西作了上门女婿。

在采访中我了解到,李华生的戎马生涯中曾经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一次是在广西昆仑关战役中,敌人的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下巴,从左到右。血流如注却没有夺去他的命,只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深似酒窝的疤痕。病好后,李华生被调往云南参加了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在去往战场的途中,就跟着先头溃败的部队折回逃住野人山,之后回到腾冲。

还有一次是在滇西,那是一组类似于电影电视中的镜头:在一次护送师长去参加商讨作战方案会议的路上,李华生等遭到了日军的伏击,但一时找不到伏击者的方位,一位“长官”让李华生骑着师长的马冲过去,李华生未多想,就趴在马背上扬鞭往前跑去,左避右让,敌人的子弹在他的耳边嗖嗖作响,最后李华生硬是躲过了敌人的枪林弹雨。后面的其他人发现了日军的火力点是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师长便调来大炮,一炮将那棵树打断。事后李华生才醒悟,自己被当“活靶子”了。

说起这些我们自然想到了一句俗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李华生在走过风风雨雨的大半辈子以后,却在晚年时光饱受了人间的凄凉和孤独,幸而有“关注滇西抗战老兵”的志愿者行动给他送去了人间的温暖与关怀。

在李华生的屋里,我们看到一位50出头、话语不多的女性始终伴他的左右,原来她是李华生的新婚老伴。老伴是芒市人,手、腿有些残疾。李华生说他们是在敬老院拍电视专题片的时候结下的缘,随后芒市的志愿者们迅速地在7月份为这对相差四十岁的老年夫妇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年事已高的老兵得到了年轻老伴的悉心照顾,心情愉快,身体、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虽然经历了枪林弹雨和生活的折磨,李华生看上去身子骨却十分硬朗,一米七三的个头。已经九十三岁的老人了,走起路来健步如飞,牙齿也好,喜欢吃坚果之类的东西。

我们都为一生充满了很多幸运的老兵深深地祝福……

无声世界

早上起来,雾开云散。

在腾冲县委统战部李部长的陪同下,我们小组一行三人前往该县打苴乡看望黔籍老兵潘发安。

老兵的家,一间挡雨但遮不了风的低矮老屋,没有门,掀开一块布帘子就可以进去。屋里有两张床,靠墙的一张是老兵的,另外一张是孙女的。老兵的床对着的窗户没有安玻璃,用木条钉窗纱遮挡着。

已近九旬的潘发安独自坐在墙角的竹藤椅子上,面无表情。我们走近老兵,大声地和他打着招呼,只见他的嘴蠕动一下却说不出什么。

老兵的孙女告诉我们:前不久爷爷生了一场大病后,不仅站不起来,连话也说不了。

周谦照常地先掏出烟来,为老兵点燃了一只。随后大声地在老兵的耳朵边说着话:“老人家,我们是你的贵州老乡,来看您了。”

老兵似乎听懂了意思,马上露出了笑容,嘴又开始了蠕动,只是说不出来。近几年里,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来自贵州及本地的志愿者登门拜望,老人对此这一切熟悉。因为志愿者们不仅给他带去家乡特产和慰问金,还带去了关怀、问候和欢乐。

老兵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不仅年高,有一只眼睛还失明,听力也差,要凑近大声说才勉强听得见一些。

据了解,潘发安是贵州开阳人,是远征军198师士兵。年轻时候的潘发安,曾跟随远征军战斗在缅北丛林,也曾经参加攻打腾冲的战斗。抗战结束后,老兵没有再回到故乡,一直居住在腾冲县的打苴乡。

应该说潘发安是我看见的情况最差的一位老兵了———年迈、行动不便还眼瞎耳聋说不了话。我无法想象老兵今后的日子该怎样的度过?是否就一直这么守着一间老屋,默默地任时光流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周谦把那枚“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纪念章戴在了老兵的胸前,我看见老兵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我剥开一个酥脆的“镇宁波波糖”放进老兵的嘴里,老兵一边嚼着,一边对着我们舒心地笑了起来。

老屋的旁边是一间已经搭起框架的房屋,潘发安的孙女说,那是家里新盖的房屋,等父母打工有了更多的钱,房子就会很快修好了。

听到这些我们都感到了一丝的欣慰,但愿老兵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享受新居。老兵,祝你长寿! 在我们已经掌握到的滇西黔籍抗战老兵资料中,大部分的老兵都是八九十高龄的老人。抗战结束后,很多士兵因受伤或不愿参加内战而流落在他们收复的这片土地上,其中以贵州籍的老兵最多。如今,他们年龄最大的有105岁,最年轻的也是年近八旬。“长亭一别,士不回”,从此故乡的路就被六十五年的沧桑隔断,家乡也就成了老兵梦里一支永远难忘的歌……

老兵们真的老了,牙掉光了,头发白了,脸上皱纹密布,斑斑点点。老兵已经步入生命的最后岁月,他们在慢慢地消逝……

老兵,多想搀着你年迈的身子,带你回家看看,遗憾的是这只能是一种愿望了。

不死老兵

一条用石块铺设的乡间小路向上蜿蜒,一直通往老兵刘国民居住的石梯村三组。路的两旁是长势正茂的咖啡豆、胡椒、甘蔗等作物,一些叶子硕大的芭蕉树立于路旁,一簇簇芭蕉长于叶颈之间。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亚热带气候之地。

大约20分钟后,我们租乘的面包车在村头的一颗大榕树下停下。因为显眼,我仔细观察起这棵应该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树来:一条根伸出两条一粗一细的躯干,根系发达枝繁叶茂。也许经历了百年的风吹雨打,树干弯曲而又向上昂扬。此时,喜欢联想的我就在想,六十余年的沧桑岁月里,因战争流落他乡的老兵刘国民(现已改名为陈金牛)是否会在一个个宁静的黄昏,站在榕树下对着故乡的方向翘首遥望,又一次次从眼角流出怅然的泪水?

在潞江镇副镇长杨春美和村委会李主任的带领下,我们走近了刘国民居住的一座农家小院里。

不大面积的堂屋,九十四岁高龄的刘国民坐在一张特制的椅子上,看上去面色红润,目光清晰,精神还算可以。如果不是那已经弯驼的腰间系着一根起固定身板作用的布条,如果不是那双细细的腿极不协调地连着下面那浮肿的双脚,还真看不出他是一位九旬老人。

刘国民是贵州惠水县摆金镇甲浪乡人,抗战结束后,刘国民便流落在怒江一带,而后在潞江安家落户。1975年,在儿子的陪同下,刘国民曾经回到贵州老家,在老家住了了十多天后又回到云南,随后又因各种原因与家乡失去联系……刘志富曾见过伯父,那时的他还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伯父也还没有他现在的年纪大。看见曾经浴血沙场的伯父在失去联系三十多年后又重现在眼前,刘志富只感到恍然如梦。他大步走上前扑地蹲在老人的面前,一声“大伯”便顿时泣不成声。

刘国民知道面前蹲着的这个侄子,听到喊声,他瞪大双眼努力地在他的身上寻找同胞弟弟当年的影子,很快也忍不住地抱住侄子的肩失声恸哭起来……

屋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十几双眼睛流露出同情和欣慰。年轻时就走出家门戎马边疆,从此就流落异乡永不回转,忍受半个多世纪的骨肉分离,历经了人间的悲欢离合,而今,就让这苦涩的泪和着重逢的喜悦尽情地流淌吧!

接着,另外三个远道从贵州老家赶来的侄儿侄女轮流绕膝问候老人,刘国民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老人家,你还认识我不?我去年来看望过你。”志愿者李建华走上前,拉起老人的手。

“记得记得,你是贵州的。”刘国民操着浓浓的云南口音,笑容满面。随后每一个志愿者都走到老人身边与他交谈,向他问候。

我看见刘国民老人的胸前挂着一枚有“抗日英雄”字样的勋章。再环视摆设简朴的堂屋里,电视柜上的碟机上立放着一块“中国远征军”的牌子,旁边是一束艳丽的花。一生的荣耀老人将它摆在家里最显眼、最整洁的地方,与鲜花媲美,我不仅对老兵投去了崇敬的目光。

曾经当过“云南兵”的周谦,掏出包里的香烟为老人点燃了一支,让老人尝尝家乡的香烟。周谦对老人说:“老人家,你是滇西抗战老兵,我也在云南当过兵,你打过日本人,我打过越南人。我们贵州兵都是好样的,65年前惠通桥的那一战就是我们贵州的团长指挥打胜的。你们是英雄,是我的老前辈,我向你们致敬。”

周谦一席话说得老人乐呵呵的,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刘国民还说当年如果不炸掉惠通桥,那他早就跑过去了(从怒江的西面跑到对岸的东面)。我们知道当年炸掉惠通桥,是因为要阻止了日寇对怒江东的进攻,使敌人没有得以侵入中国后方更大片的领土,否则后面的局势又不知会是怎样的不堪设想。而刘国民也许想的就是,如果他跑过江了,那么也许他会跑回家,就会回到贵州,就不会成了上门女婿,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样。

对一个90多岁的老兵来说,最难忘的也许就是生与死的一瞬间了。

“这人啦,不该死的子弹抵着都死不了,该死的轻轻一挨边就死(球)了。我当兵打仗那个时候,挨过三枪,一枪在腿上,一枪在擦过脸,还有一枪的子弹打得我钢盔帽在头上转了三圈都没有事,哈哈哈哈……”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而人的一生更是充满了变数,每一个变数带来的就是悲欢离合。

刘国民老伴早已去世,现在的他是由三个儿子每家一个月的轮流照顾,目前在三儿子家住着。老人一生有8个子女,四世同堂。在这个五十余人的大家庭里,儿孙孝顺,家庭和睦,我想,这也许是老人健康长寿的秘笈之一。

欢乐、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已近中午,我们的陪送任务完成后,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腾冲。老人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依依不舍,或许还有更多的难以表达的情感。

“敬礼!”。李建华、周谦与老杨并排站成队列,齐刷刷地向坐着的老兵刘国民行了一个军礼!

我看见老兵的眼眶顿时显出了一圈湿润了的红晕……

我们要走了,对老人的问候声此起彼伏。“老人家,您好好保重身体,我们明年一定还会来看您的,你一定要保重!”

我相信这不是一般的客套话,因为从“关注黔籍抗战老兵”活动在2005年启动、2006年开始走访、慰问以来,看望滇西老兵的活动就一直坚持,而且每一年都会增加新的、更多的志愿者。

我们离开了老兵刘国民的家。此时,挂满了丰收果实的小院里不再寂静,刘志富几姊妹和刘国民的两个儿子等围坐在一起,忆昔谈今,一种无法割弃的手足情尽在不言中。而在房檐的一角,刘国民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用依恋的目光望着我们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神慢慢地黯然下来,只有胸前的两枚徽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

作者通联:六盘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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