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云中来

文/潘纤云

真怀念那样的年代，真喜欢那样的词，锦书，彩笺、尺素、雁帛，还有诗词中浪漫的传信使者，青鸟、鸿雁、鲤鱼……这些细致温情的美好与古典，已离我们渐行渐远。网络时代，很少手写书信，只需轻点鼠标，所有的问候便可瞬间抵达远方。

那些用青竹制成的碧笺，桃花制成的粉笺，葵叶制成的苔笺，或干脆是薄棉茧纸的纸笺，它们散发植物的清香，在灯下铺展开来，细细研墨，提起羊毫，写下一排排的繁体字，想想，那该是一件多么古雅的事！满腹酝酿的话语，慢慢倾诉在纸间，问远方人何时共剪西窗烛；问月满西楼时愁思何能休；担心故人的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的风波多……

种种心绪，或抒发蕙质佳人的婉约深情；或表达游子家书胜万金的沉郁情怀；或吐露谪迁友人间的忧虑牵念。一方细细书写，另一方用心展读，读到共鸣处，忍不住暖泪盈眶，徘徊窗前，立即蘸墨回信，让驿使的哒哒马蹄声，穿越一路风霜，送到万里关山外的对方手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意，绵延得如此郑重又细腻，也让文学的长河里添了生动的篇章与佳句，唐诗宋词里有了它们的点缀，更是熠熠生辉。“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这些口齿噙香的句子，如温润的珍珠，从史册中轻轻走来，泛着生动绚丽的光泽。有男女间的鱼雁传情，如司马相如之于卓文君，赵明诚之于李清照。有友人间的深厚情谊，如白居易之于元稹，杜甫之于李白。也有修身治家处世的经典家书，如《曾国藩家书》、《板桥家书》、《傅雷家书》，这些家书的思想真实而细密，平常又深入，令人品味再三，感慨良多。

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男女间的书信，尤其是名人的情书。鲁迅，他退去斗士的坚硬外壳，在《两地书》里，尽展勇士的温柔与幽默，半夜冒着寒风悄悄往邮箱里投递信件。“然而一到爱起来，气起来，是什么都不管的”，孩子气天真的鲁迅，写出这样的话，让人忍俊不禁。比较狂热的是徐志摩给陆小曼的《爱眉小札》，这不奇怪，也许是他年轻的诗人性格使然，而晚年梁实秋写给韩箐清的：“爱人，我不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已经有两天你没在我脸上左边咬一下，右边咬一下！”如此地肉麻与矫情，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我则欣赏沈从文在《湘行书简》中抒情如诗的语言，写下水边的风光及对张兆和的思念：“三三，倘若我们这时在一处，我瞧我眼睛湿到什么样子！”张兆和的回信《与二哥书》里，也尽显女子的温婉柔情：“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的二哥身子吹成一片冰？为这风，我很发愁。”我们隔着几十年的光阴读着这些信札，字字句句中，莫不品咂出时光深处的纯真与美好。

书信中，独特的称呼也有趣。鲁迅称许广平为“小刺猬”，自已署名“小白象”，真是可爱至极！萧军在给萧红的信中，落款处是“你的小狗熊”，让人捧腹。徐志摩称陆小曼“小龙”，很符合活泼明艳的她。朱湘在信中称霓君是“霓妹妹我的孟母”，酸得可以。而王小波在《爱你就象爱生命》中，诙谐又不矫情，开头总是：“你好哇，李银河！”利落又简单，能想像李银河读信时，肯定是忍不住手捂着嘴，幸福微笑的样子。可是这个俏皮智慧又独立特行的王小波，李银河那么深爱的他，一转眼，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只有他留在纸间的文采与哲思，温暖着那么多喜欢他文字的人。

我很喜欢北大余杰的作品《香草山》，这是一部书信体的自传小说，通过男女主人公的书信交往，描述了唯美的爱和丰富的精神世界。香草山是朝圣者的精神家园，在那里，蓝天白云，水草丰美，余杰的文字如一盏明灯照亮了那些疑惑的灵魂。推崇鲁迅的余杰，是我们的同龄人，他的杂文常让我击掌叫好，而这部书信体的小说纯美开阔，读来别有滋味。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这首歌从那个年代走过来，谁也不会忘记，青春的记忆在某个回首的刹那，从心底慢慢苏醒，一些如云烟的芬芳日子，在纸上定格，开成一棵葱茏的常青树，纵然时光流逝，它永不老去。

在江南的梅雨天里，我曾仔细地辩认那些模糊的英文，一封封被雨水浸湿，只有痛惜地扔向风中，扔掉千里万里的牵念。是的，隔着大海，遥远的异国彼岸，我从没有去过的塞纳河畔，金发碧眼的你，是否还在夕阳下，倚着石栏上的青苔，微笑着读我的信？

隔了二十年的光阴，隔着一个阔大的时间海洋，你我都已人到中年。今夜炉火的微光下，我还在回味那首熟悉的诗：

寄一封信给海洋

不是容易的事

无论向哪个方向投递

夜里的潮声 都会

一次再次

把那些羞涩散乱的句子

重新带回到我的梦里

2010-12-12

（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位异国友人，想起那段纯洁的友情。后来上班后几次工作调动，地址变化，便通信中断。但那些信在梅雨天已模糊，看不清你回国后的巴黎地址，只有扔掉。现在有电脑了，上网搜名字，只搜到当时你在法国使馆的一些情况，二十年了，你可好？如果你能上中文网站，多好）

报纸版：

锦书云中来

真怀念那样的年代，真喜欢那样的词，锦书，彩笺、尺素、雁帛，还有浪漫的传信使者，青鸟、鸿雁、鲤鱼……这些细致温情的美好与古典，已离我们渐行渐远。网络时代，很少手写书信，只需轻点鼠标，所有的问候便可瞬间抵达远方。

那些用青竹制成的碧笺，桃花制成的粉笺，葵叶制成的苔笺……它们散发植物的清香，在灯下铺展开来，细细研墨，写下一排排的繁体字，想想，该是一件多么古雅的事！满腹酝酿的话语，倾诉在纸间，问远方人何时共剪西窗烛；问月满西楼时愁思何能休；担心故人的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的风波多……

一方细细书写，另一方用心展读，读到共鸣处，忍不住泪水盈眶，蘸墨回信，让驿使的哒哒马蹄声，穿过一路风霜，送到万里关山外的对方手中，人与人之间的情意，绵延得郑重而细腻。有男女间的鱼雁传情。有友人间的深厚情谊。也有修身治家处世的经典家书。这些书信如温润的珠玉，从史册中轻轻走来，泛着生动绚丽的光泽。

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男女间的书信，尤其是名人的情书。鲁迅退去斗士的坚硬外壳，在《两地书》里，尽展勇士的温柔与幽默：“然而一到爱起来，气起来，是什么都不管的”，孩子气的鲁迅，让人忍俊不禁。比较狂热的是徐志摩给陆小曼的《爱眉小札》，这不奇怪，也许是他年轻的诗人性格使然，而晚年梁实秋写给韩箐清的：“爱人，我不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如此地肉麻与矫情，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我则欣赏沈从文在《湘行书简》中抒情如诗的语言，写下水边的风光及对三三的思念，张兆和的回信里，也尽显女子的温婉柔情：“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的二哥身子吹成一片冰？为这风，我很发愁。”我们隔着几十年的光阴读着这些信札，莫不品咂出时光深处的纯真与美好。

书信中，独特的称呼也有趣。鲁迅称许广平为“小刺猬”，自已署名“小白象”，真是可爱至极。萧军在给萧红的信中，落款处是“你的小狗熊”，让人捧腹。朱湘在信中称霓君是“霓妹妹我的孟母”，酸得可以。而王小波在《爱你就象爱生命》中，诙谐又不矫情，开头总是：“你好哇，李银河！”利落又简单，能想象李银河读信时，肯定是忍不住手捂着嘴，幸福微笑的样子。

我很喜欢北大余杰的作品《香草山》，这是一部书信体的自传小说，描述了唯美的爱和丰富的精神世界。香草山是朝圣者的精神家园，在那里，蓝天白云，水草丰美，男女主人公的通信，余杰的文字如一盏明灯照亮了疑惑的灵魂，读来别有滋味。

余杰是我们的同龄人，想必也忘不了那个年代的诗。“寄一封信给海洋，不是容易的事。无论向哪个方向投递。夜里的潮声，都会一次再次地，把那些羞涩散乱的句子，重新带回到我的梦里。”再读它，青春的记忆在某个回首的刹那，从心底慢慢苏醒，一些如云烟的芬芳日子，在纸上定格，开成一棵葱茏的常青树，纵然时光流逝，永不老去。

想起江南的梅雨天里，我曾仔细地辩认那些模糊的英文，一封封被雨水浸湿，只有痛惜地扔向风里，扔掉千里万里的牵念。是的，遥远的异国彼岸，我从没有去过的塞纳河畔，金发碧眼的你，是否还在夕阳下回味这首诗，并且微笑着读我的书信？

而隔了二十年的光阴，隔着一个阔大的时间海洋，你我都已人到中年。

（《锦书云中来》，《今日天长》的编辑请不要选，哈哈。）

1月9日山西〈长治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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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满天星光
文/潘纤云

上海世博会的开幕式上，有一首歌熟悉的旋律缓缓响起，让人感动难忘，那就是日本歌曲《星》。

“踏着荆棘我苦中找安宁，踏过荒野我双手是泥泞，满天是星光我不怕狂风，满心是期望过黑暗是黎明……”一头银发的谷村新司，在星光闪烁的舞台中央，在浪漫典雅的灯光下，带着淡定的微笑，深情地唱响了这首经典悦耳的老歌。

台上台下，电视机前，很少观众没有被打动的，年轻一代听着幽柔抒情，怀旧的听着心潮起伏。那是一首八十年代就传进中国的歌，重新响起，多少青春岁月飘过眼帘，恍如昨日，这满天的星光带着淡淡温柔，重新照在记忆的心海里。

夜空下的星光，宁静安祥，暗蓝的天幕上，点点繁星如凝视的眼睛，温柔注视着夜色里的人。那时有青春的忧伤和彷徨，有未来的迷茫和希望，在星辉里听一听这首歌，慢慢沉淀白日的浮躁，听风声掠过耳畔，流萤在身边飞舞，看看头顶的这片星光，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无论是谷村新司的这首《星》，还是理查德的钢琴曲《星空》，都让人想起康德说过的：“有两样东西，我们思考得越多，就越发使我们感动。一个是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空，一个是我们心中的道德律。”是啊，深邃的星空，代表一种寂静和安宁，是人人向往的境界，面对它，我们感动莫名，再崎岖的险径，有星光引路，眼前就满是曙色。钢琴、歌声、哲语，展现不尽头顶这方浩瀚的星空，在泥泞里，在茫然处，哪怕最微弱的星光，也是夜行者眼里最耀眼的光明。

当年听这首歌时，是如此感动于这首歌的歌词意境。而前不久，看白岩松采访日本资深音乐人谷村新司，更是感动于这首歌的创作背景。谷村新司说，他小的时候，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呈现一幅风景画，那个风景是他没有到过的地方，一直都不知道在哪里，在他的想像中，这个风景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山峰连绵，满天都是星星，凉凉的风在吹，那里就是他前世的故乡，并且这种感觉非常地强烈和真实，他想，那可能是中国大陆的北方吧。于是，他心潮澎湃，灵感顿发，当即一气呵成这首《星》。

看到这里，我眼眶温润了，他是如此地热爱和向往一海之隔的中国，仿佛热爱前世的故乡。群山连绵，满天繁星，凉风轻吹，这幅北中国的风景画在他脑海里定格，他用最真挚的情感，来歌唱他所向往的国度。他说音乐是没有国界的，是超越政治的，短短两句直击人的心坎，这也是我们心灵深处最真的向往。这个世界上，远离黑暗和战争，阳光下鲜花开放，音乐如泉水淙淙流淌，那是我们眼中最美的家园。

“啊，星光引路，风之语轻轻听，带着热情我要找理想，理想是和平……”谷村新司静静地面对镜头，脸上始终饱含微笑，音乐声中，眼神里呈现淡然安详的恬静，如一片温柔的星光，将我们深深笼罩。

2010-5-22

(这个小随笔是五月份写的，现在把它贴出来吧，呵呵。）

1月14日内蒙古《包头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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