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哉，读者走失的图书馆

夏 敏

我有限的知识来自社会、家教和图书馆。因在高校谋事，少不了泡图书馆。刚上大学那会儿，曾发宏誓要读完馆藏所有书籍，几日下来才发现那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但读书的习惯还是在图书馆里逐渐养成了。年轻时刚赶上改革开放不久，曾去过的图书馆总是人山人海，抢座占位是常有的现象。几十年过来了，网络便捷了，我跟很多读者一样，图书馆和书店都去得少了。图书馆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门庭若市，坐满了如饥似渴的读者。不过，百无聊赖的时候，我还会去图书馆坐坐，嗅嗅书本发出的墨香也常心生快意。

如今的图书馆倒是越建越大，藏书也是越来越多，功能也是越来越丰富，读者却是的的确确越来越少。我任教的大学，文科生近至一万，加上理工科学生也有两三万，他们有多少人去图书馆呢？一天，我在公交车上听两名本校工科生聊天，从他们聊天中知道他们是大四学生。一个对另一个说：“大学四年我没在图书馆借过一本书。”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否具有普遍性，据我的观察，除了考试复习那三四周图书馆座无虚席，平常来馆读书，空旷雅致的图书馆里，读者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学生懒洋洋地散坐在少数几张书桌前，多数书桌闲置着。可用“门可罗雀”形容这样的图书馆。是啊，图书馆高级了，书多了，可是读者少了。读者干吗去了？至少在我工作的大学，学生们上课的上课，搞活动的搞活动，修二专的修二专，兼职的兼职，玩游戏的玩游戏，找工作的找工作，恋爱的恋爱，当然，睡觉的睡觉。

谁还会想起图书馆？是教师们吗？不，教师满足于家里书架上的几本书和一台电脑，需要的书可以从网上淘来，根本用不着去图书馆，如此，把论著写出来出版发表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越建越豪华的图书馆还有什么用？我的一些学生按我开的书单去图书馆查找，发现需要的书找不到，不需要的书一大堆。这成了他们拒绝泡图书馆的一个重要的理由。我个人书房所藏的本专业的一些经典图书，大学图书馆和市图书馆都没有。

现在流行一种奇谈，说是都现代社会了，“人肉”都可以搜索，网络什么资料搜索不到啊？我工作的大学文学院有一个文科资料室，每年都要花钱购进一些新的图书和学术期刊，以满足教学科研之用，校方奉行“网络决定论”的人却说文学院的人不懂得利用网络查阅资料，让学校浪费掉一大笔钱去买书。这种谬论出自某些无知者之口，其愚昧可想而知。他们哪里知道，浩如烟海的中文典籍，特别是传统书籍绝大多数还是以影印、线装的方式等待出版，97%没有网络版本。要靠网络，意味着研习典籍的一批人都会没饭吃。

的确，网络是一个好东西，它带来了人类生活方式和观念的变革，网络带走了一大批阅读纸质图书的读者也是事实。可是，因为网络而让图书馆不再辉煌也着实是人类的一种悲凉。因为网络的阅读是固定在座椅前，接受屏幕辐射的阅读；网络的阅读是快餐是的短制文字的阅读。浮躁的社会病跟网络的依赖是一对孪生兄弟。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关于国民阅读调查结果说：2009年网民阅读习惯中，92%的国民是看网不看书的。而读网的前三名是“网上聊天”、“阅读新闻”和“查询各类信息”，只有18.1%的网民将“阅读网络书刊”作为上网主要活动。多数人的网络阅读是不读大部头和经典性的东西。我相信，一个连经典都可以蔑视的民族，至少不会是一个有历史感的民族。

读网迅速替代读书是历史的无奈，也是历史的必然。但是，我们对网络的亲近比西方来得更加具有“革命”色彩。在一个富有文化自豪感的欧美或者日本的城市，在他们城市的主要居民点，每步行3至4公里就有一个大型图书馆，每5万人就拥有一所公共图书馆，可是我们的国家却没有这样的“文化奢侈”。我们就是有了图书馆，也找不到几个爱读书的读者，也看不到我们想要看的书，于是我们的图书馆常常成为一种摆设。

悲哉，读者走失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