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人来说，起名字是件大事，就连小名也有诸多讲究。说到起小名的礼俗，是至六朝时期开始盛行的。其原因，和当时社会思想解放有关。也正因为如此，通过六朝时期多种多样的“小名故事”，可以探究六朝时期的社会思想和文化思想。

六朝盛行取“小名”
□乐华云

古人出生3月而命名，男子年20行冠礼、女子年15行笄礼，而后取字。正式定下名和字之前，有小名，又叫乳名。中国人起小名的礼俗古已有之，至六朝而盛行。这与当时社会思想文化领域破除儒家一统，实行多元共存，人们思想解放、精神自由有关。

独一无二的“小名诗”
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有首《责子》诗：“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诗中提到的舒、宣、雍、端、通，分别是诗人5个儿子的小名，其大名分别是俨、俟、份、佚、佟。将5个儿子的小名和年龄全部入诗，在古体诗中实属罕见。这反映了诗人深厚而率真的骨肉亲情，以及强烈的望子成龙的传统意识。
从诗中还可以看出，六朝时期兴在小名之前加“阿”。再比如，宋谢曜，小名阿多；齐刘瓛，小名阿称；梁刘孝绰，小名阿士。在“阿”声中包含着长辈们深切的亲昵之意，爱稚之情。

皇帝也有小名留正史
六朝时期，普通人家兴起小名，连显赫的皇帝家族也不例外。再说说南朝4位开国皇帝的小名吧——宋武帝刘裕，小名寄奴；齐高帝萧道成，小名斗将；梁武帝萧衍，小名练儿；陈武帝陈霸先，小名法生。
不仅这些开国皇帝自己有小名，之后他们的儿皇帝、孙皇帝也多有小名。据《南史》记载，南朝170年先后有24个皇帝，其中20个都在正史上留有小名，大约占了八成。这种现象在历代皇帝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以小名求神灵庇佑
六朝佛教盛行，梁代仅建康佛寺就有700多所。故这个时期人们的小名也常常和佛、菩萨有关。人们到寺庙中烧香，为孩子的平安祈福许愿时，多用小名来显示自己的诚心，以祈求佛的保佑。
宋会稽太守褚淡之，小名佛。齐废帝萧昭业，小名法身。梁武帝侍中王训，小名文殊。昭明太子萧统，小名维摩。西昌侯萧渊藻，小名迦叶。陈废帝陈伯宗，小名药王。
正因为如此，僧人也与这些寄名寺庙的人家联系频繁。史书记载，齐刘虬，精信释氏。当时有个沙门僧惠，每次来见他，“必呼之遴小字曰：僧伽福德儿”。
当然，信道人家给孩子取的小名，就与道教有关。齐朝诗人谢朓的祖父谢述，小名就为道儿。齐明帝萧鸾“潜信道术，用计数”，小名玄度。
创我国山水诗派的谢灵运，其祖父谢玄在淝水之战中建立奇功，因此被封为康乐县公，但是谢氏的这一支中，人丁不旺。谢灵运的出生，使家人喜忧参半，唯恐其不能长命，这个信奉道教的家庭就把他送到钱塘杜明师的道馆中寄养，直到15岁才回到都城建康的乌衣巷家中。因此，谢灵运小名就为客儿，世称谢客。
当时，还有一种求小名的方法，就是算卦。宋明帝刘彧有12个男孩，在其母亲们怀孕时，“皆以《周易》筮之”。筮就是算卦，《周易》有六十四卦，卦各有名。长子得第五十一卦“震”，小名就叫慧震。三子得第二十卦“观”，小名就叫智观。九子得第十七卦“随”，小名智随。

取名方法多种多样
此外，六朝人取小名的方法还有很多。
“看画曾饥渴，追踪恨渺茫。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这是诗人杜甫所作《送许八拾遗归江宁觐省》的诗句。诗中所说的“虎头”，就是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的小名。
像这样用动物做小名的，还有不少。比如，宋荆州刺史刘毅，小名盘龙。齐武帝萧赜，小名龙儿。吴主孙权和步夫人生有两女，长曰鲁班，幼曰鲁育，小名分别为大虎、小虎。东晋江州刺史桓嗣，小名豹奴。齐长沙威王萧晃，小名白象。宋南阳郡公鲁宗之的儿子，小名象齿。东晋黄门郎王彭之，小名虎豚；其弟尚书令王彪之，小名虎犊。齐散骑常侍张敬儿，小名狗儿，其弟小名猪儿。
也有为祈求吉祥、长寿而起名的。比如，吴后主孙皓，小名彭祖。东晋谢混，小名益寿。
还有的人家为了让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会特意给男孩起个女性化的名字。比如，东晋望蔡公谢琰，小名末婢。宋宁南将军鲁爽，小名女生。梁豫州刺史马仙琕，小名仙婢。
也有以贱称来命小名的。比如，东晋吴国内史王荟，小名小奴。东晋雍州刺史郗恢，小名阿乞。
甚至还有起两个小名的。东晋车骑将军王珣小名法护，又叫阿瓜。

小名故事，背后也有辛酸
在一些小名的背后，有着辛酸、曲折的故事。东晋桓冲，家贫母有病，须羊以解，他的兄长不得已，打算拿桓冲当作抵押来买羊。幸好羊主很有钱，不同意这样做，还表示：“幸可为郎养买德郎耳。”“买德郎”就是桓冲的小名。桓冲成为江州刺史以后，厚报了这位好心的羊主人。
宋武帝刘裕刚出生时，父亲觉得他长相非常，给他起小名为奇奴。很不幸，他的母亲去世，因穷请不起奶娘，打算不抚养他了。幸亏最后他的舅舅家收养了他，遂改小名为寄奴。
宋徐孝嗣是遗腹子。其父徐聿之被宋文帝长子刘劭所杀，当时其母还年轻，意欲改嫁，于是故意从床上掉到地上，又以捶衣棒捣腰，还服过堕胎药，然而都未能流产，他还是奇迹般地来到了人间，故小名遗奴。
《后汉书》作者范晔，小名之所以为砖，就是因为其母亲生他时，额头被砖头伤了的缘故。

小名叫法，也有不讲究的
六朝时期，蔑视礼法、放诞不羁的社会风气盛行。因此，在小名称呼上产生一些于礼不合的现象，亦不足为奇了。
东晋温峤比开国元勋陶侃小30岁，却直呼陶的小名溪狗。王敦小名阿黑，祖逖对他不满，瞋目厉声对使者说：“卿语阿黑，何敢不逊！”
那时还有晚辈称呼长辈小名的。王恭是王忱的同族兄弟之子，王忱小名佛大，时人称之“王大”或“阿大”。王恭竟直呼其小名“阿大”。
不过，六朝时也有些人家非常讲究家讳，而且不但禁忌大名，连小名也要避讳。据颜之推《颜氏家训》记载，梁武帝萧衍，小名练儿。于是，其子孙皆呼“练”字为绢，甚至将“销炼物”称作“销绢物”，让人难解其意。

小名成了“特殊武器”
两汉以来，迷信言辞的谶纬盛行，到了六朝又有了新花样。东晋元帝司马睿就是利用小名大做文章，以证明他当皇帝是“得天命”的。当时有一句谶言叫“铜马入海建邺期”，而他的母亲小名就叫“铜环”，这样司马睿就顺理成章地“中兴于江左”了。
刘宋、南齐都是用“禅让”的方式灭了前朝，他们也都利用了小名来做文章。晋将“禅宋”时，流传所谓孔子《河雒谶》：“二口建戈不能方，两金相刻发神锋，空穴无主奇入中，女子独立又为双。”据《宋书》解释：二口建戈，“刘”字也；晋氏金行，刘姓又有金，故曰“两金相克”；空穴无主奇入中，为“寄”字；女子独立又为双，为“奴”字。这样连起来即暗指“刘寄奴”，正是刘裕的小名。
宋将禅齐时，流传《孝经钩命决》中的“谁者起，视名将”一句。据《南齐书》解释：“将，太祖（萧道成）小讳也。”
小名貌似不登大雅之堂，却能反映时代变化，对小名的研讨，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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