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皓首的幸福

文/徐祯霞

叔叔年轻的时候，去了外地，后来便在外地娶了亲，娶的那女子小他十岁。

婚后，叔叔带那女子回了老家，女子一口扬州的口音，说话软声软语的，话语不多，倒也乖巧可人。不过，老家的人说叔叔与那女子不配，女子太小，叔叔年长那女子那么多，这样的婚姻肯定不可靠。

老家的人一直为叔叔担心着，这桩婚姻迟早要吹的，找媳妇哪能找个小那么多的？太不靠谱。老家人担心归担心，叔叔的日子照样过。几年之后，叔叔有孩子了，一个男孩，长得像极了叔叔。大伙说，这孩子就和叔叔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叔叔很是欢喜，中年得子，竟然还是个儿子，正中下怀。

日子如流水一般地过去了，叔叔的儿子渐渐长大，成了一个大小伙，那孩子身上兼有叔叔的粗犷，又有着婶婶的灵秀，走到哪儿，一张嘴甜得跟灌了蜜似的，走到哪儿都跟人亲，老家的人很是喜欢，说南方人就是有礼貌，得人痛。看着叔叔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老家的人不再说东道西了，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好，慢慢地接受了这桩婚姻。

生命在时光中老去，大伯走了，二伯也走了，我的父亲也故去了，他们兄弟四人中，只有叔叔还健在。叔叔离得远，很多年难得一见，除了爸爸和堂哥去过他们家，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去过，偶尔叔叔会写个书信报个平安，我们关于叔叔的消息都是从他的信中得来，不过，知道他身体尚好，我们倒是心安。

某一日，叔叔发来电报，说他不日将归，我们又惊又喜。叔叔退休后，一直在家里忙着带孙子，多年未有归来，不曾想，他在年迈之际还会有想回来看看的念头，我们把这个消息相互传递着，大家都兴奋不已，数着日子等着叔叔的归来。

叔叔回来了，我们去西安火车站接了他们，叔叔是带着婶婶，他们一起回来的，叔叔拉着婶婶从站口走出来，当我看见叔叔的那一瞬间，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叔叔老了，真的老了。叔叔已经是满头的银发了，而婶婶的头发也已经斑白，婶婶虽然小叔叔十岁，但终也没能扛住岁月的风霜，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二人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叔叔一如年轻时的乐观，一见了我们就说笑，这让我的心情又变得轻快起来。

在车上，我问叔叔，多大岁数了？叔叔说，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我看了看婶婶，一个已经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想想二人在人生的路上已经走过了四十多年，这其中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他们都一起经历过。据母亲讲，在文革期间，叔叔被下放回来过，在家乡劳动了两年，后来，文革结束，叔叔被平反，仍又回到那个地方工作，我的婶婶，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经不住考验，弃叔叔而去，一个人在娘家，辛苦地抚养着儿子，在盼望中等待着叔叔的归来。

叔叔平反后，对婶婶更加痛爱了，一个女人等他两年，他应该好好地珍惜她，给她幸福的生活，母亲常常说，在老一辈人的那些男人中，叔叔对婶婶最好，她从来没有见过对女人那么好的男人，嘘寒问暖，知冷知热，把婶婶就像个宝一样捧在手掌心里，婶婶一生，找这样一个大男人，也算值了。

回去后的叔叔努力地工作，努力地攒钱，他要让婶婶过上好日子，他要给婶婶一个安定的家。二人经过多年的努力，居然在扬州盖了一座房子，新屋落成的时候，邀请我的父母前去做客，母亲家务緾身，未能远行，父亲去了，带着满载的喜悦归来，看得出，父亲很是为叔叔欢喜，他们唯一的一个弟弟如今过上了比他们都好的日子，他心里是高兴的。

而今，我的父母已离世，伯父和伯母们也已离世，叔叔和婶婶依然能够牵手走过夕阳，在这他们来说，是幸福的，也是知足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看到他们眼里相互传递的柔情，我能感受到他们心中那无边的幸福。我有时在想，他们能够活到如此大的年龄，未尝不与他们幸福的婚姻生活有关，人心情好了，自然身体就健康，身体健康了自然也就延年益寿。

叔叔对我说，他和婶婶天天出去散步。第二天，让我带他们出门，登了一趟三道井上回来，竟然能跟我们年轻人一样，一点看不出疲惫，依然说笑如常，这让我不由得羡慕万分，人生如此，还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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