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收麦

2009年7月11日无锡日报第B02版：太湖记事

毕业后，我好不容易在城里谋了个差使。一生务农的父亲一直把我的工作放在第一位，轻易不打扰我。

这天刚上班，父亲打来电话：“你这两天忙不忙？咱该收麦了，你要是没空，我和你妈慢慢干，可别耽误你工作。”我方想起麦子该熟了：“没事儿，我请个假。”父亲还想说什么，没有再说。下午回到40多里外的乡下老家，母亲笑着说：“你爸这两年快累躺了，以前收麦总不让给你打电话，这一次终于还是让你回来了。”我满不在乎：“有什么重活儿就打电话，我也不是离家远回不来。”母亲说：“不是怕影响你工作嘛。”父亲坐在一旁，沉默半晌：“啥都没有工作重要。你先歇歇吧，我再到地里看看。”

晚饭时父亲回来，匆匆扒了两口饭，说：“走吧，到地里等着，晚上天气预报还有阵雨哩。”焦急地等了三个多小时，我家的麦子终于开镰收割了，父亲顶着滚滚烟尘，像一个身处战场的老战士一样在麦田里穿梭。忽然，他惊慌地边追边喊：“停下！停下！”好像出了大事。我跑过去，原来是收割机仓门不知何时松开了，很多麦子撒落在两垄麦茬地里。父亲抓起一把麦子，心疼地叫嚷：“这可咋办？这可咋办？”收割机是一个亲戚的，无法提赔偿的事。我看父亲难过欲泪，就宽慰他：“明天把成堆的撮起来，最多也就落地一袋麦子，不就八九十块钱吗？”父亲说：“这能是钱的事吗？哪有收麦却把麦子撒地里的？再说，后秋地里还不长一地麦苗呀。”我说：“到时候不是还得打除草剂哩嘛。”父亲剜了我一眼：“你说得怪轻松。”他用脚步反复丈量了几次，默默地算了几次损失。我们把麦拉到家里时，已经凌晨一点钟。

起床后，我浑身酸疼，心里直埋怨父亲思想落后，不愿把地租给别人种。家里却不见父亲。正要问，父亲回来了，三轮车上有四袋半麦子。他轻松地笑着说：“我一早赶到地里，把麦子连土带麦茬全撮回来了，让你妈费点事收拾收拾，好歹地里没多少麦子了”。我看见父亲眼里布满了血丝。

上午，我和父亲把五十多袋麦子扛到平房上晒，在大汗淋淋、气喘吁吁中，我把黄土地骂了好多遍。母亲专门割了肉，买来啤酒小菜，把我招待得好像是他们请来帮忙的外人。吃过午饭，我又提起把责任田租出去的事，母亲一听便说：“那会中？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种地是我们干了一辈子的工作呀。”父亲没有接话茬：“这一大块地总算收完了，剩下的那一亩你就别管了，我和你妈就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到里屋，拿出一沓钱塞给我：“前几天把玉米卖了，又卖了一缸陈麦，这是三千块钱，你手头紧，拿去还房贷吧，我和你妈现在花不着钱。多操点心把工作干好，可不能丢人。”

怀揣着那饱含父母血汗的三千块钱，我攥紧拳头，眼窝热乎乎的，潮水般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久久不去。

□柏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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