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 印刷出版 > 报纸 > 安庆晚报2011/4/23“月光城”文章:纪念一个农民

安庆晚报2011/4/23“月光城”文章:纪念一个农民

luyued 发布于 2011-05-12 11:28   浏览 N 次  

纪念一个农民
陈少林


这个农村汉子,他死去将近30年了吧。我想,要是现在他还活着,就会和亿万农民一样,活在切切实实的希望中,因为,他肯定也会破天荒地开始享受到不用缴农业税的实惠,还将会逐步享受到自己生病、孩子上学不交钱或少交钱的照顾。可惜他死得太早,这一切他都见不到了。

记得他死的那天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我忽然听到一里外的小学校附近响起了一阵鞭炮声,并且裹挟着哭声。有个扛着锄头的村人打我家门口经过,说老五死了。

印象中的老五大概45岁左右的样子,生着一张瘦削而枯黄的长脸,上面深嵌着一双永远潮湿的沙眼,很近视;这张脸和这双眼睛就像蕴藏着永远也说不完却永远也不愿与人说的寂寞和荒凉。他的身板原很高大,但永远是裹着补丁垒补丁的衣衫,一双洗得发白的黄球鞋。他有四个孩子,都未成年,大的才15岁。老婆死去也才两年,据说这个女人是喝农药自杀的。

中午左邻右舍端着饭碗聚在屋场上说着老五的死。有的说他是病死的,身患几种疾病,虽借了些钱去治但钱很快花光,终至无钱再治,死在医院里。有的却说病不过是诱因,主要是想不开和他堂客走的是一条路。

老五的家在公路边,那两间最破旧的土砖屋就是。这儿充满着丧事中特有的鞭炮、香烛和纸灰的浓重气味,闻起来使人难受。老五的尸体停放在大门外的一侧,紧靠着公路。气息全无的老五面对着蓝天背对着泥土,这个仅只活了四十几年的可怜的人,这个典型的农民,和所有的农民一样,具有憨朴、耐劳、坚忍的品性。他从落生在世上的那天起,直到死的这天止,一直没有停止过纳税;他一生无数次扛着被褥出门,去参加挑堤、开河等等繁重的义务劳动;但所有的承担、所有的遭遇、所有的劳累他都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许他羡慕过城里人的诸多国家保障,但他却并没有想过这有什么不公平,而只想着要好好地干活,要好好地生儿育女,要好好地把家撑起来,以便老了有儿赡养,死了有儿送终。

在几个孩子的啜泣声中,人们绕着尸体缓缓而过。用手帕揩着眼鼻的女人,从孩子们跟前过去时,都忍不住掏出三五块钱按到他们手上,那些可怜的孩子便跪下来。我靠近了死者,他那用白床单完全裹着的身躯显得比活着时小得多,头部的一侧摆着一只杌凳,上面搁着一只碗,碗里盛几只带壳的熟鸡蛋,蛋之间插着一束轻烟直冒的香烛。这不知是生者用以飨死者还是敬催命鬼的。绕过了这些,我心里正处在一片空虚的苍白状态,没有注意到四个戴着孝帽的孩子环跪在我的脚跟前。他们脸模身段都酷似死者,几年前他们失去了母亲,现在又失去了父亲,年幼的他们将何以为靠?他们的几个直系亲戚,一个姑妈,家在百里之外,平时对他们来说是远水难解近渴;两个叔叔,不是自家日子过得紧巴就是婶婶不好说话。陶渊明诗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现在这些姑姑、叔叔和婶婶们都在这儿忙碌,悲悲戚戚,亲情在这种意外的灾难面前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心,只怕这种亲情在忙过丧事以后难以长久地体现出来。

天气闷热,次日早晨就出殡了。数不清的村人站在马路上,望了很远很远,也说了很久很久,说死者,说生者,最后就慢慢散了。而老五的几个孩子后来也磕磕绊绊、糊里糊涂地长大了,村庄里许多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有一个农民,他叫老五,他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于贫病交加中死去,他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匆匆的过客———现在我只记得这些,我也只是偶然想起他来,仅此而已。他是否有过憧憬,有过欢乐,有过雄心壮志,均不得而知。今天,我就借甄华的几句诗纪念纪念他吧———

“现在你在想些什么/当你已经不需要再为生计忙碌?/这是个谜,永远是个谜/就像我们永远不能再找到/你在这个世界/曾经那么清晰的影子……”

广告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