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风情

【刊于3.14《安庆晚报》月光城版，感谢魏振强老师关注】

文/孙本召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奶奶的儿歌又在春阳中响起了，小时候，看着奶奶瘪瘪的嘴一动一动的，一遍一遍的唱，我也跟着一遍一遍哼，哼着，哼着，柳树发芽了，小草探头了，桃花微笑了，小燕子也飞来了。一只，一对，一群……

坐在三年级的课堂上，跟着娇小的晏老师读：“一身乌黑光亮的羽毛，一对俊俏轻快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巴，凑成了活泼机灵的小燕子。”这只燕子从郑正铎的笔下飞来，停靠在教室的窗外。“唧唧”，春歌一般的嗓音，勾去了我童年的眼睛。

燕子进村了，一阵风吹过似的：“小燕子来了！小燕子来了！”曾经冰封的村子生机勃勃起来。成群成群地盘旋，这久违的乡土，燕子还熟悉吗？它们在寻找曾经的往事吧。倦了，就整齐有序地立在电线上，一溜烟地排下去，比美似的。它们黑丝绸一样柔滑的羽毛，纯净而高贵，它们是鸟类中的贵族。雄的像英国的绅士，雌的像中国的淑女。燕语呢喃，梦幻一般，纤细而柔软，浪漫而婉约。那点缀在蓝天白云下的五线谱上的音符，是一首春天的赞歌。

燕子是百姓家的一份子。它们不是麻雀，可以随意给自己找个栖身之所；它们也不是喜鹊，在大树上筑一个摇荡飘零的巢穴；燕子喜欢和朴实的农家凑凑热闹，打成一片。它们在屋顶的房梁旁筑巢，在那里歌唱、安睡和生儿育女。它们生活讲究，特别注意生活的质量，和人类一样拥有生命的时钟。娇气的燕子，不怕人，性格平易，和人们相处的和谐融洽。它们住进家家户户，和主人一起晨起，一起劳作，一起安息，在这里度过快乐的春夏，谁又能说那温文尔雅的燕子，不是农家人贴心贴肺、知冷知热的儿女呢？

垒窝，是小燕子来到北方后，第一个要完成的大事。长途的奔波并不能掩盖燕子新婚燕尔的喜悦。它们动手创建家园，整日飞进飞出，一根草茎，一截枯枝，一粒泥土，都是燕子筑巢的材料。燕子，是认识自己的家的。一个人走得太远，家的位置永远在心底铭刻。去年的旧巢可以入住，但还须修修补补，重新装潢；有的燕子夫妻索性另起炉灶，在旁边不辞辛苦又建造了一个新家。那燕窝并不亚于建筑设计大师的作品，别具一格，独具匠心。半圆形灰白的巢穴，出口，向着农家的正房门，那是阳光的方向，那是可以看见南方的方向，那是开放的无垠的田野的方向。

燕子从这里出出进进，双双对对，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幸福着自己的幸福。不觉中，燕子下蛋了，抱窝了，崭新的小生命就要来到光明的世界。小燕子出生的日子，家里热闹极了。老燕子轮流出去觅食，不管是雌鸟，还是雄鸟，飞回来的瞬间，窝里会钻出数个小脑袋来，毛茸茸的，张开黄色的小嘴，吱吱喳喳。这温馨的亲情画面，不只属于人类。真想搬个梯子来，爬上去，摸一摸小燕子的脑袋，看一看那张鹅黄的小嘴丫。童年的春天，有了燕子的呢喃，春天显得格外的漫长。每当饭点的时候，我就躲在门后，看着燕子们来来回回，飞进飞出忙活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小燕子是不会饿着的，它们有疼爱它们的父母。生命，一切美好的期许，都在春天的微风中孕育，繁盛，成长……

草房的日子让人怀想。家家户户，一样的住处。没有什么贫富之分，大人们平衡，小孩子们快乐。一样的屋檐，只有燕子的到来，方显家庭的高贵，祥和。燕子在老家，是一种吉祥鸟。一直得到人们的礼遇。不撵，不吓，不烦，不捕，不杀。至于燕子窝下跌落的白色的粪便，庄户人是不嫌弃的。燕子来的时候，也是男人们忙碌的时候，早早地做好了燕窝托，有竹子的，有荆条的，还有木板的。高高地悬挂于正堂屋的二横木上。不要小看了这个小动作，没有这个简陋的燕窝托，小燕子是不会光临你家寒舍的。爱鸟的人，都有自己表达爱的方式。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打扫着燕窝下的粪便。燕子也是爱干净的鸟，从来不把粪便排泄在窝里。“燕子是家鸟，也是家人，好好待它，明年，它还会来。”母亲的话让我安静，虽然，我几次都想用竹竿把那个狭长的面包似的的燕窝捣下来，但，最终，我还是放弃了。直到奶奶，活到86岁，无疾而终，我才真正懂得，燕子不嫌贫爱富，和庄稼人同一屋檐，是我们的一种福分。

大了，依旧喜爱它，不能和喜欢麻雀相比较。麻雀，犹如儿子，长年在身边，久之，倒说不出它的好来。燕子，恰似远嫁的女儿，一年中，春天回来，秋末走，隔了一冬，想的很，盼它回。现在，女儿不在身边，求学在外，她不正是我的一只小燕子吗？她的羽翼渐渐丰满，飞行的空间在慢慢扩展，我会一样，如同一只老燕子，呼唤她，担心她，鼓励她，等候她，想着她！

燕子，春风中舞蹈，春雨中搏击，春歌中歌吟；燕子，夏阳中磨练，夏荫中呢喃，夏绿中成熟。瑟瑟秋风起，燕子携家带口赶回南国去了。它们留下了空寂的鸟巢，留下了温软的燕语，留下了空灵的梦想，留下了长长的思念。来年的春天，燕子们还会如期而至，因为这精灵般的风情的鸟儿，依旧在魂飞梦绕着自己的故园。我开始羡慕南来北往的燕子了，燕子有两个故乡，而人类却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