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杨代富

那个秋日，在学校边上，不经意间发现了一株野菊花，其实它早就生长在那里了，只是不注意罢了。它的茎干纤细，叶片经霜绿得深沉，看起来有些羸弱，有些寂寞，如我一样；但不同的是，花却开得热烈，近乎怒放。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开始喜欢上了这株菊花,有事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到它跟前，默默打量它，轻轻摩挲它并不美丽的叶片，看着它坚定热烈的花姿，感觉它很阳光，其实一点也没寂寞。我好像受了它的感染，心情也随之变好很多。

学生们见我常在野菊花边流连，也凑拢过来，一会看看野菊花，一会看看我，轻轻地叽叽喳喳。有学生说：“莫嚷，让老师看花。”我就笑了，学生们也笑了，肆无忌惮地，有些夸张。我说我喜欢这花，问他们喜欢不喜欢。他们都说喜欢。我说喜欢就别弄伤它。他们都点头。

野菊花身边长满了杂草，已经欺着它了。我找来锄头准备把草除掉。学生们看见了，也加入进来，有的从家里拿来锄头，或是镰刀；有的在边上不停地用红嫩的小手使劲拔草，憋着气，把小脸都涨红了。自觉加入进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我很高兴，感到很欣慰。我说，既然这样，我们就顺便做一次大扫除，把学校周围的草全部除掉吧。学生们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我们整整忙了一个中午，学校周围的草全部被拔除，地也扫得干干净净。野菊花在一片洁净的世界里生长盛开，显得格外惹眼可爱。学生们高兴地在干净的地面上追逐、嬉戏。晴好的日子里，我喜欢携一两本书，于晚学后，坐在学校门前那丘月亮田的田埂上，看暮色浓稠，看雾霭蠕动，看夕阳的余晖涂抹苍翠或斑斓的山巅。

仍是一个秋天的午后，秋阳高照，女友突然来看我，学生远远就发现了她的身影，便飞快跑到宿舍来向我报告。我不信。他们急了，你拉我推地把我弄出房间，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地向我保证。女友走近了，学生们就嘻嘻哈哈欢呼，跳呀，像得胜的士兵，嬉笑着，扮着鬼脸，疯疯颠颠地簇拥我们走进房间，然后又知趣地把门带上，故意留一条缝；三五个脑袋挤在门缝处往里瞧。我把门打开，佯装生气地大吼，叫他们滚蛋，自己却忍不住笑了。晚上，他们争着喊我们去吃饭，争得面红耳赤，争得有的女生哭了起来。好说歹说，没一个肯撒手，有的拉着女友，有的拉着我，谁也不肯退让。直到大人们赶来了，才化解“纷争”，一个个都极不情愿地离开。

那夜，月亮格外光洁明亮，学生们在学校附近捉迷藏，在月亮田里追逐，玩得比往常都欢，不时用尖尖的嗓音叫我们去追逐，去捉迷藏。我不理会他们，我和女友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桌边，没有点灯，月光静静地流泻进来，屋子里显得非常温馨。

“你的学生真懂事。”女友轻轻地依偎着我的臂膀。

我点点头。

女友试探着问我：“还想不想离开？”我不假思索地说：“不想。”

“为什么？”她看着我，我看着学生：“我喜欢他们。”

女友不再说话，沉默了一阵之后，说：“毕业了，我来你这实习吧。我也很喜欢他们。”我紧紧地拥着她的臂膀，不再说话，看着月亮在天上走，看着学生们在地上玩，直到山村灯火阑珊，直到星稀月落。第二天，女友走了，学生们和我一道，把她送出了村口，绕下田榜，穿过密林处弯弯的小路，望着她消失在路的尽头，消失在苍茫的大山之中，久久不肯离开。

第二年春天，女友果然如约来到这个山村实习。我俩共上三个班，学前班和一、二年级。女友教他们唱歌，教他们舞蹈，教他们剪纸和新的游戏。学生们喜欢叫她师母，女友把嘴撅得老高，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学生们便吓得马上改口称其老师。女友跟我说起的时候，一脸的幸福，一脸的喜悦。

女友和我一样，也非常喜欢学校门前那株叶儿青青的野菊花，问我是从哪弄来的。我说是天生的。女友感到奇怪，奇怪野菊花怎么会长在这里。兴许是它也喜欢这群学生的原故吧。我笑着说。

学校不能只有一棵花，太单调了，得把它弄成花园。女友说。于是，她便号召学生找来很多花树，栽在学校边上，并买来花种散在校园周边。渐渐地，花出芽了，长高了，开花了，学校真的成了花园，那株野菊鲜活地扬着青葱的绿意点缀其中。

后来，我和女友结了婚，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在这所点校过着简陋而幸福的生活。由于我是代课教师，爱人工作又没着落，微薄的代课工资无法支撑和偿还我们结婚时所欠的债务，三年之后，我们离开了这所点校，含着泪，不忍告别，悄然地离开。

如今，我们离开那所点校已有十余年了，每每夜深人静或心身疲惫的时候，我总想起那株陪伴我的野菊花，想起那群懂事可爱的学生，便莫名地感动和流泪。（刘燕成老师帮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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