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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新报》发表《一个人的戏园》

luyued 发布于 2011-05-02 04:28   浏览 N 次  
一个人的戏园文/刘国庆 一座老城总有一些让人惦记的东西,比如戏园。 曾祖父很小的时候,就在戏园里当小伙计。那时他个子不高,皮肤晒得黝黑,初来乍到言语很少。他负责的日常工作就是扔手巾把子。当时的戏园很大,分楼上和楼下。他在池座一边,另一边若有人打手势要毛巾,他便做一个“知道了”的表情,右臂轻轻一挥,白色的毛巾氤氲着雾气在听戏人的上方,划过一条优雅的弧线,对方也只是轻轻在空中一抓,信手拈来,毫不费力。曾祖父一开始技术不好,张三要了毛巾,他一失手扔到了李四那儿。李四一看是个半大小子,并不恼,笑着抓起热毛巾来舒舒服服地擦一把。有时还有官太太,毛巾不小心误飞到她们头上,就有点麻烦了,先是一声尖叫,之后伴随着没完没了的埋怨。好在听戏的人都有戏瘾,一遇到叫好声,她们便被吸引了去。尴尬的曾祖父于是私下里苦练飞手巾把子,半夜里时常爬起来,借着月光,在远远的地方竖一根竹竿,将一块破抹布湿了水,一遍一遍地练习。直到有一天他练成了,有了指哪儿打哪儿的好功夫,终于变得精神起来。他把身上穿的小褂,整理得干干净净,再赶上谁要手巾把子,他会骄傲地一昂头甩出去,干净利落,脸上都是鲜活的颜色。 按他的话说,他这是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在戏园呆久了,耳濡目染,便有了戏瘾。曾祖父常常听戏入迷,忘了招呼客人,老板的拐杖就会往身上飞。等戏散了场,场子清理干净之后,曾祖父喜欢一个人爬到戏台上,怯生生地扫视全场,嘴里头啧啧有声,心想着:这底下坐着百八十号的戏迷,若没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能行吗?有时他兴致来了,还在上面唱一段,折几个跟头,戏台上的灰尘荡起来,沸沸扬扬的。他陶醉在自己的戏园里。 曾祖父长寿,常给我念叨这些陈年旧事。我问听戏真有那么好吗?曾祖父总是咂咂嘴,仿佛回味什么珍馔佳肴,眼睛一眨一眨,几十年的风云从他的瞳孔里一晃而过。他回答得很细致: 戏里有善。你看那《锁麟囊》,湘灵对守贞结婚时有一点恩舍,等湘灵家境没落了,守贞却富有了,两人不期而遇,百感交集,结为姊妹,真是善有善报。 戏里有美。你看那《贵妃醉酒》,贵妃饮了酒面色绯红,她舞扇、醉步、卧鱼,身段惊艳,舞姿绰约,真乃人间大美。 曾祖父一说起戏来,整个人就活泛了,滔滔不绝。我那时年幼,对戏文唱腔一概不懂,只是觉得他扔手巾把子的功夫尚可一学。 曾祖父去世前一天,从病床上走下来,家人都甚为惊异,他说:“感觉好多了,你们帮我个忙,把家里装饰一下,张灯结彩,搞得和戏园一样,我要再唱几句,再不唱就没机会了。”于是家人全部忙碌起来。曾祖父则在梳妆镜前穿上戏服,细细化妆。那天他一个人在正堂唱了3个小时,把一生中会的唱段都捋了个遍。最后,曾祖父累了,看着我们一家老小说:“南来北往都是客,因一场戏聚了,因一场戏散了,继续回到南来北往处。” 曾祖父隔天早上便去世了。我时常在做梦的时候见到他,他扔手巾把子时的骄傲,他曲终人散时在戏台上的腼腆,那是他一个人的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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